徐北游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又很荒诞的梦。
西北寒苦。
那一年大雪,雪特别特别大,几乎要压死人一般,甚至有几座年久失修的房屋已经支撑不住,在似乎没有尽头的白雪中悄无声息地塌了下去。
令人惊奇的是,在这样的冷天中竟然还有一只蝉,凄切哀鸣。
一对年轻夫妇乘着马车经过丹霞寨,无奈大雪阻路,只能在这儿暂避风雪。丈夫书生打扮,温文尔雅,自有一番让人心折的气度,妻子则是披着一件素色大氅,端庄素雅,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小家碧玉,倒像是士族出身的大家闺秀。
女子怀中还抱着一个正在襁褓中的婴儿,不哭不闹,睁大了没有半点杂质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四周的一切。
夫妇二人在一家客店落脚,妻子脸色似是有些疲乏,想来是坐马车累的,毕竟这一路上几乎没有停歇,在这大雪纷飞的日子里远走塞外,路远难行,自是旅途劳顿,丈夫吩咐丫鬟陪着妻子先去安歇,他自己却是站在客店的后院里,望着鹅毛大雪怔怔出神。
这雪可真是大啊,素白素白的,就像此时帝都的颜色,满城缟素。
就在前不久,在位三十年的大齐皇帝陛下驾崩,太子继位,太后垂帘,整个朝堂地动山摇,各大权贵府邸均是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他们夫妻二人之所以要在这个时候远赴西北塞外,也是族中长辈不得已之下提前布置的后路。
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古不变之理。首辅大人和次辅大人的一场庙堂恶斗已经分出胜负,最后太后娘娘出手,次辅大人大败已成定局,自己家中与次辅大人牵连颇深,如今局势尚不明朗,虽说太后娘娘和首辅大人不是那种心狠手辣斩草除根之人,但难免有人趁此朝堂混乱之际出手。
端木家,端木睿晟。[..l]
此人从一开始就想大兴株连,铲除异己,自家更是首当其冲。
男子幽幽叹息一声,这次秘密出京,就连护卫也没带半个,总该能避过暗卫府的耳目了吧?等到雪停后,赶紧去中都拜见诸葛老将军,以西北军的武力强横,总能庇护他们夫妻二人一时平安。
只是不等雪停,就有追兵尾随而至,黑色的无翅乌纱,黑色的锦绣官袍,黑面的白底官靴,还有那把藏于黑鞘之中的璀璨明亮不沾血的杀人刀。
在这白雪之中,黑得触目惊心。
当来人拔出刀鞘中的刀后,男子心中已经了然,今日怕是没有半分善了的可能。
诗圣的一句“绣衣春当霄汉立,彩服日向庭闱趋。”定下了绣春二字,只是楚人用绣春二字做了园名,齐人却是用绣春二字做了刀名。
好一个绣春刀。
只是在这严寒酷冬的天气里,绣不得春,反而是要绣冬了。
昏暗天幕之下,是刀光剑影,大雪纷飞之中,有点点血花似红梅。
待到尘埃落定之后,客栈一片狼藉,男子,女子,暗卫都不知去向,只有婴孩的啼哭声在这寂静的冬日里格外响亮。
这副场景,围观的人不少,可谁又会去多管闲事?不怪路人冷漠,只是怕惹祸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