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刻钟左右,厅中诸人都很有耐性,竟然一直没有人先开口说话。
门口的花园中闪过一点光亮,方进提着一盏灯笼在前引路,翟哲批了一件布衣落在在众人眼中,在他身后的阴影里,藏着一个灰色衣衫的独臂人。
诸人很久没见过季弘了。宗茂和逢勤从前与季弘熟悉,尤其是宗茂,他与季弘在大同时还常有来往。绿莹和文莹两姐妹现在也还经常串门,但现在想见他一面可真不容易。
翟哲走上主座,方进转身退了出去,熄灭了灯笼守在门外。月色皎洁,其实无需灯笼也能看清楚道路。
季弘落座在议事厅内末尾,紧挨着柳随风。
翟哲环扫一圈,见到这些熟悉的面孔,曾经锐意进取的青年如今眼角已有皱纹,曾经年少青涩的如今已等独当一面。崇祯二年,他十九岁出塞,征战沙场了十五载,正是最年富力强的时候,即将要面对的是最后的决战。
江南之战,是生死一搏,若被迫流落到海外,他宁愿死在这里。他比别人先知道的那个秘密,但未必能帮得了他。
“在坐的各位从草原跟着我到了浙东偏僻之地,经过几年的齐心协力,如今勉强算的上兵强马壮,但恰逢大厦将倾之时。季弘,你把江北的形势说一下。”
季弘站起身来,先轻咳一声,说:“一个月前,清军下山东,连克十几座县城,抢劫财物人口无数。”
“荆楚传来消息,左良玉拥军八十万,缺少粮饷,想顺长江东下,就食南京。留都兵部尚书史可法想遣侯旬前去劝阻,不知结果如何。”
“山东总兵刘良佐、剿匪总兵高杰、许定国等人对朝令阳奉阴违,不愿再与流贼并清虏交战。”
季弘的声音很轻,中间有几处声音模糊,若不注意力集中竖起耳朵,怕有些地方听不清楚。他说完后,朝翟哲扬起单臂,以示完毕。
“各位都听明白!”
没有一个好消息,帐中诸人都默不作声,在揣测翟哲的意思。逢勤眯起来的眼睛像在打瞌睡,左若和柳随风明显神情振奋。宗茂还是首次参加这样的军议,这标志他在翟哲身边的地位有了明显的变化,但不是他说话的时候。
柳随风直起腰板,说:“北境已然崩溃了!现在整个大明朝的眼睛都盯在固守潼关的孙传庭身上。但孙传庭必败,就看皇帝会不会南迁了。”
左若冷哼一声,开口:“军镇已经失控了,皇帝在北京尚且无人听,到了南京会有什么用?”
“江北尚有不少兵马。如左良玉、高杰、黄得功和刘良佐等人手中兵马都远胜过宁绍镇。若皇帝南下,请大人迅速迎接,以求得拥戴之功,若皇帝不愿南下,那便拥戴太子。若太子也不来,那便拥戴藩王。”柳随风语气急促,咽喉里的振动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像刀片刮起石板,眼神中藏着着燃烧的火焰。
“挟天子以令诸侯!”翟哲暗自点头,只有柳随风才能给他出这般主意。
“大人想承拥戴之功,最好与东林党合作,他们会以为大人是自己人。如今最有实权、名声最响的东林党是漕运总督史可法。”柳随风说道一般,突然把话语停下来,皱起眉头,“眼下有个难题,便是凤阳总督马士英是阮大铖推荐起来的。阮大铖是阉党,东林和阉党势不两立。一旦这个问题解决不好,极易惹得江南大乱。”
翟哲见柳随风说话滔滔不绝,其他几人都没了开口的机会,摆手示意他暂且停下来。这些他已有主意,但今天他军议的目的不在此。
“时局危急,东林也好,阉党也罢,军中实力才是依靠。前些日子,我从白头军俘虏中招募了三千青壮后。逢勤担任舟山参将后,统御了水师两千和步卒五百,其余闽人多半退回福建去了。我宁绍镇现有步卒两万,水军一万,但远远不足。我计划一年内再招募五千步卒,将把舟山军和台州军的步卒扩充一辈,至六千人。”
“诸位都是久经沙场宿将,知道士卒不经血战无法成军,这些新兵当加紧操练,熟悉行伍后,将多进行对战训练!”
“遵命!”左若和逢勤异口同声。
“从今日起,宁绍军镇将恢复当年在汉寨的主事府制度,宗茂和马贵将担任主事府的管事,主事府将掌管粮草钱粮、军中刑罚。宁绍中军和舟山军步卒从五月起将开拔向台州偏僻地界会练,请左参将和逢参将同在主事府中规划训练。”
“遵命!”
朦朦胧胧的月色中,诸将退去。
随后的一个月,宁绍军镇大调动,宁波府只留下萧之言的骑兵和一千步卒驻守。加入宁绍军镇的白头军俘虏分批迁回浙东,联络旧部归来。兼有朱大彪等人挟众来降,宁绍镇在台州的兵营逐渐扩大。
翟哲半数时间在台州营,半数时间在定海卫所。掌控舟山后,他无需再担心宁绍的安危。
实这些年来浙海并无大麻烦,最大的两个海盗头子都在翟哲麾下了。陈虎威在台州海域大显神威,把曾经海里的兄弟剿杀的干干净净,势力已扩张至两千多人。翟哲知道陈虎威的私底下的动作,但他并没有阻止,陆上是他主战场,浙东之海,他只需要一个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