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扛鼎(中)(1 / 2)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阴天,窗外的海面阴沉沉的,天和海之间好像只有一个人的距离。

翟哲立在床边,等视线中的小岛变得模糊不可见,才关上窗户。

“大人,该吃晚饭了!”

方进进门,小声请示,生怕打扰了翟哲的思绪。作为翟哲的亲兵,他不仅承担保护大人的责任,而且熟悉翟哲每一个生活习惯。

“嗯!”翟哲答应了一声,“给我准备一壶酒。”

“是!”

方进离开时的脚步像一只轻盈的狐狸。

今日没有客人,这些日子翟哲一直是一个人用餐,但个人的时候他从不喝酒。

方进转入储藏室,从酒柜中取出一个青花瓷酒瓶,一股淡淡的酒香从中溢出来,这是大人最爱喝的竹叶青,离开宣大后大人一直喝这个。

餐厅门口笔直站立了两个亲卫,目不斜视。

翟哲端坐在那里,吃的很慢,每一口都在细嚼慢咽。竹叶青顺着咽喉流近胸口,一股暖流由身体正中扩散,直至指尖。这酒很醇,不会刺激身体的感受,所以若是控制力不强的人很容易喝醉。

直到掌灯时分,翟哲这一顿饭才算吃饭,又回到书房,打开已经看了千百遍的地图。

这是他第一次未能亲临战场,逢勤、左若和李志安不会比他在的时候做的差。

但是今夜他注定无眠。

江南的夏天很热,但不包括宁波的海边。

与翟哲书房相距三个院子的东厢房里,陈子龙也在竹席上辗转反侧。这里比苏州凉快的多,松江也比这里热,但他来宁波不是为了避暑。翟哲有事情在瞒着他,好在鲁王明天就要到了,到时候一切都将揭开。

陈子龙不是读死呆子,也不是只知道吟诗作赋、秦淮****的公子哥。

他虽然冒死来找翟哲,但从江南的局势来看,再想逆转难比登天。他之所以要做这件事,不是因为能看见成功的希望,而是因为这是他必须要做的事。他从未想过投靠满清。做也是死,不做也是死!何不让自己的死显得更壮烈些。

迷迷糊糊的胡思乱想中,他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木门上突然响起“笃笃笃”的敲门声。

很轻。

但陈子龙立刻醒过来,睡意全消。在逃亡的途中,露宿在荒郊野岭,一点微小的动静也会使他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跳起来。

“卧子兄,睡着了吗?”

“彦直,嗯,没有!”陈子龙摸索着下床打火石点燃灯火,抓住袍子披在身上。打开门,翟哲笑盈盈的提着灯笼站在门外,灯笼微弱的火光在夜风中摇曳。

“这么晚了,叨扰卧子兄,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夜我睡不着,听说卧子兄的棋术在复社中鼎鼎有名,所以找卧子兄请教一盘,顺便陪我聊聊天。”

陈子龙愣了愣,他抬头看看天,估计已经到了午夜时分,翟哲这个时候来找他,绝不是仅仅下棋那么简单。

“稍等片刻。”

陈子龙掩门回到屋子,穿上鞋袜,整理衣冠,系好腰带,从头到脚端正一番,才转身出门。作为一个儒者,礼不可乱。

翟哲提着灯笼在前走,陈子龙落后一步,一直到翟哲的书房前,方进立在门口。

翟哲把灯笼交给方进,与陈子龙进了房门。屋内点燃了四五盏油灯,整个屋子洋溢着温暖的光芒。

方进关上门,屋内只剩下这两个人。

棋盘摆在中间,棋子黑白分明。

翟哲摆手,示意陈子龙坐在自己对面。

“卧子兄,尽管施为,不要留手。”翟哲说笑。陈子龙棋艺高绝,在复社中鼎鼎有名,他自知不是对手。

“当然不会!”陈子龙拂袖坐下,等看翟哲的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

黑白子放在棋盘上清脆有声,翟哲一改往日稳健的棋风,从布局开始,攻势凌厉,虽然缠斗但不失大家气度,十几颗棋子后,陈子龙露出讶然之色,散去怠慢之心,正心迎战。

翟哲俯身专注,黑白子好似在眼中幻化为富阳城下,钱塘江中的战场。

棋盘如战场,战场如棋盘。

杭州城下,钱塘江水翻腾。

一百多艘战船在夜色的掩护下从宽阔的大海驶入狭窄的江流。远处的城头有微弱的灯火闪亮,那就是目标。

战船和江水同处在黑暗中,水手们小心控制船只,战舰在离杭州水门十急里外的河道中停下来。

“陈虎威,看你的了!”左若立在船头,脸皮紧绷。

“请大人等着,末将自归宁绍来,寸功未立,心里一直留了个疙瘩。”陈虎威咧开嘴,取出一柄三寸长的尖刀咬在口中,黑夜遮挡了他黑呼呼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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