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夜半钟声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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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权是长安城守军中极为普通的一员。

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却有着就算被称为五十岁的老爷爷也不为过的面容,上面布满了沟壑和沧桑——在这个时代像他这样的并非特例,从少年时便开始不断与日晒和风沙为伴的生活让他很早便已经体会到了生活的艰辛,而没有保养机会和能力的面孔便是那段艰苦岁月留下的注脚。相比起来,这些年的军旅生涯反而感觉要幸福不少。

毕竟这长安城经常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总是难以得到长时间的太平,可是对于他这样的小卒子来说,只要稍稍注意一点,却也比那些野战部队的士兵更容易保得性命。

也正因为如此,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对那些总是不太安分的年轻人说着诸如“在这个年代能活下去就已经是天幸,那些能闯出名堂的家伙哪一个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幸运儿”,或者“你不知道当年有多少人比我高,比我壮,也比我能打,可是他们都已经死在战场上,只剩下我这个看起来最为弱小的,因为爱惜自己,所以才活到现在”。

年轻人对于这样的话总是会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

是啊,他的确是个会让年轻人尊重不起来的家伙,毕竟从军数载,到了现在竟然连一个伍长都没能混上,一直做着他的大头兵到现在,就好像军官们在考虑升迁问题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便将他漏掉,仿佛他本就应该待在现在的那个位置上,完全不需要考虑挪动。

其实更加令人感到吃惊的,却是他哪怕如此贪生怕死,可是并没有成为执法队的刀下亡魂——刚才说过,长安这地界这些年总是未曾太平过。就算是负责守卫城门的城卫军和负责管理街市教坊的衙役都屡屡被牵扯到各方面的争斗中,战斗的惨烈程度或许比不得在野外厮杀的野战军,但论其数量来却绝对是犹有胜之。

这么多场仗打下来。这个贪生怕死的家伙却没有做哪怕一次逃兵,或者说那家伙成为逃兵的时候也大抵是部队完全崩溃。执法队自己都自顾不暇的情况下,自然是管不得混在大部队中的某个人,或许这应该算是一种本事?

当然对于一心想要建功立业的年轻人,自然对这份本事只是唾弃而不会仰慕。

也只有那些彻彻底底,不了解他底细的新兵蛋子,才会认为他这样的老兵有些本事,希望从他这里学到些经验,甚至还让他骗来几顿酒菜。不过通常有着这样想法的年轻人大抵是有抱负的。所以在了解他是个有着什么本质的人后,纷纷咒骂离去,再也不愿意与他同行。

或许是觉得与他这样毫无抱负的家伙同行是一种耻辱,又可能仅仅只是被骗后的恼羞成怒。

总而言之,因为他比较矮壮,“树墩子”这样的绰号已经快要代替他的本名成为对他正式的称呼——盖因为就算再如何高大的树木,被砍倒移走成为各种栋梁之才,与之同期的那树墩子依然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就好像这个永远也做不了哪怕是伍长的矮个子“小老头”。

大概。是担心他所带领的那一伍的士兵都会变成他这样颓废的模样吧。

但不管别人怎么想,“树墩子”依然故我,并没有打算改变自己的生活准则。

今天晚上是他当值。

事实上因为那连续几个月遮天蔽日的怪风的缘故。他和他的袍泽们最近的工作轻松了不少。

比起乡村,长安城,乃至整个关中地区的大小城池在内所有城镇的生产生活都受到了这场连绵不绝的怪风极其巨大的影响,往来关中的商旅基本上已经很难再看到,城内的各种商铺也不再外出摆摊设点,如非必要,城内的居民自然也不会外出闲逛,进而导致原本熙熙攘攘的街市和酒肆都变得冷清起来——没有人会愿意得更加离奇。只不过因为耿璐的故事总是虚无缥缈。所以这位八卦男倒也没有被什么人盯上,故而这份本事也足以称得上是其所拥有的专属技能。

耿璐今天也恰好当值。

虽说两个人巡逻的地段并不一样,但以如今的情况,只要不出大问题,上面也不会真查得太狠,哪怕坐镇长安城内的,是曾经在西凉有着鼎鼎大名的名将皇甫嵩。

哦,对了,现在是晋阳军校的执行校长,抡起行政级别来那可是与州刺史同级的存在。

所以说只要城外没有敌军攻城。他们就算是开点小差也不打紧,只是这种怪异的天气下,又有什么人会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其实若非皇甫嵩坐镇。只怕大家早就忘记自己还有巡逻的职责了吧。

也只有像耿权这样的“树墩子”,才一边听着耿璐在一旁讲着那些有的没的,真的假的东西,一边还算得上颇为仔细地检查着沿途是否有什么问题需要注意。

当然,耿璐虽然讲得很欢,但并不会抱怨耿权没有用心听他的故事,或者说他其实是非常佩服这样的耿权,甚至在很长时间里都觉得耿权没能升职实在是有些冤屈。

“就算你那故事是真的,都几百年过去了。那些人还不早就死透了。”

耿璐讲了半天,这耿权才回了这么一句。可就这一句,便将耿璐噎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耿璐到底是耿璐。眼睛一转,便再一次露出了神神秘秘的表情。

“嘿嘿,‘树墩子’你一定没有听说过,我告诉你啊,你知不知道,咱们并州军在这几年可是一直都在和鲜卑人对着干……好吧,我知道这些事情你很清楚,前两年你还差一点就随着关大将军和鲜卑人干上一仗。可是我这也有你不知道的,我告诉你啊……”

似乎为了增加自己消息的神秘感,耿璐不但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而且还将脑袋凑到耿权的耳朵旁,呼出的热气直直便入了耿权的耳朵里,让那黝黑的耳朵都泛起了微微的红色——也幸亏这个时候天色昏暗,街上也不会有什么行人,倒也看不出什么异状。

“我悄悄告诉你哈,一般人我还不会和他说呢。其实咱们并州军的主力,就是李州牧统帅的那支部队,这几年一直在代郡、雁门等地面对的那些鲜卑军里面,基本上没有活人。听说那些鲜卑人,就算你今天将他砍下脑袋当球踢,明天照样出现在战场上和你对着砍。这事一般人都不知道,就算是我也不能随便乱说,否则肯定要被按上一个扰乱军纪的名头……”

“别骗人,怎么可能有死……”

“嘘,小点声!知道就好,可别说出来,更别说是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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