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店主人听薛舍儿这般说,不由得又惊又喜,却还是不敢去拿钱,一旁的随从只得将那钱塞入他怀中方才作罢。薛舍儿吃罢了粥,便在店中行走,不时和吃粥的部属说笑两句,原来他这都中士卒多半是广陵恶少,对他自然熟络的很。薛舍儿在店中转了两圈,待要回到座位上,却有一个十七八岁的黑脸少年走到他面前,问道:“方才有件事情俺不明白,还望薛大哥开解一番。”
薛舍儿打量了一下来人形容,笑道:“这不是通义坊的扈三郎吗?自家兄弟有什么话不能说的!”这薛舍儿能做到今日境地,却是有一桩本事常人不及的,他与人一面便能熟记在心,便是数年不见,在数百人中也能记起来,这扈三虽然与他只是见过一面,但稍一回忆便记起来了。
扈三被薛舍儿这一叫,顿时觉得浑身上下通体舒泰,整个人仿佛都要飞起来了,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沉声道:“方才咱们搭救那徐大公子的时候,看那大公子对大哥十分看重,颇有收揽之意,为何大哥却将其送回府上便立刻离去?为何不等到大公子醒来,定然有重赏。”
扈三的话语虽然有点唐突,但正好中了周围不少人的心意,这些兵卒从军前多半都是广陵恶少和商人,这些人和淳朴的农民不同,十分精于察言观色,心思也灵活的多,先前徐知训稍一露出招揽薛舍儿的苗头,这些人便看出来了,只是碍于薛舍儿态度未明,他们也不敢出言触动了。正好扈三开口了,众人的目光便一下子集中到了薛舍儿的脸上。
薛舍儿打了个哈哈,目光扫过店中,只见手下个个眼中满是期待的目光,显然他们对徐知训的招揽已经动了心,只是碍于自己不好开口罢了,若不将此事厉害分剖清楚,只怕日后还有麻烦。想到这里,薛舍儿便咳嗽了一声,沉声道:“店主人,你且到店外去替某家把把门,莫要让闲人进来了!”
那店主人灵醒的很,立刻明白薛舍儿有机密事情要说,不欲自己这个外人听到,赶紧应了一声,走了出去。薛舍儿看到此时店中只有自家兄弟,便放心说道:“某家岂不知道那厮要招揽咱们,只是扈三你知道大公子的身份吗?”
“小弟曾有耳闻,那厮是淮南亲军左右厢都指挥使徐温的嫡长子,姓徐名知训,不知说的可对。”扈三能够和自己昔日心目中的偶像交谈,说话时字斟句琢,唯恐有什么差池,惹得对方小视了。
“嗯,不错,正是此人,那你也应该风闻过此人平日里的作为吧。”
“这个小弟也有听过些,这厮过去倒是不太高明!听说前段时间他连朱相公的小妾都——”说到这里,扈三赶紧闭住了嘴,他突然想到这里耳目众多,自己在背后说那大人物的不是,若是传出去只怕会惹来杀身之祸,不禁对自己方才的多嘴而后悔。
“嗯,不错,当年徐温让这厮向朱相公学习兵法,朱相公对他倾囊相授,算是对他有大恩,可朱相公兵败之后被迫投降了镇海军,这厮不但不替自己师傅开解,反而却将自己师傅的妾室据为己有,可见此人天性凉薄之极。”薛舍儿说到这里,脸上已经满是鄙夷之色。
“薛大哥说的不错,那厮行径简直是禽兽不如,我们岂能受他的脏钱!”旁人听到这里,纷纷应和赞同。这些恶少虽然平日里也多有不法行径,但在他们之中并非没有道德观念,恰恰相反,在这些人的群体中的道德观念反而更加强烈,只不过他们之中的道德观念和世上公认的道德观念有些微妙的差异,徐知训的行为触犯了他们的戒律,自然激起了强烈的反应。
薛舍儿双手下压,示意众人噤声,待到众人声音小了,便继续说了下去:“我不拿他的恩赏,倒不是为了这个,毕竟他那些都是不义之财,我辈取之无伤。只是你们想想,这等人天性如此凉薄,若非马上有用人之处,又岂会对我们这些微末之人表现出延揽之意,啖我等以重利?他父亲手掌广陵军政大权,他却要私下招揽我们,其危险可想而知,只怕便是九死一生。如果我等受他厚利而临事退缩,以此人性格必定恨我等入骨,不如乘其尚未开口便先离去,才是明智之举。”
扈三听了薛舍儿这一席话下来,不由得又惊又佩,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看来是一个如此好的机会,经由对方一番分析,却是如此危险,暗想这薛舍儿能够成为广陵有名的游侠,声名远播淮南,果然并非幸致,想到这里,扈三敛衽下拜道:“薛大哥果然高明,说来奇怪,某家脖子上是一颗脑袋,大哥脖子上也是一颗脑袋,可为啥里面的东西却是天差地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