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方这番声色具厉的训斥立即弄得吕润性跪伏在地,连声逊谢。吕方叹了口气,道:“罢了,你还年轻,最忌讳的便是倚仗血气之勇,切切记住一句话,你老子我拼死厮杀半生可不是为了让你也这样拼下去,懂了吗?”
“儿臣定当谨遵大家教导!”
“起来吧!”
吕润性爬起身来,忐忑不安的看了看吕方的脸色,确定父亲此时的心情还不错,便小心的咳嗽了一声,将自己那日在寺庙中所见所闻悉数说于吕方听。吕方听罢了,微微皱了皱眉头,突然问道:“某听说崔润州有个女儿不错,你回来可曾见过?”
吕润性突然被问道这个,脸上突然变得涨红起来,旋即期期艾艾的答道:“孩儿回家时崔家小娘曾经与阿娘同来,再就是几天前我来看望阿娘时遇到一次,一起吃了次晚饭。”
“哦,除了这两次就再未曾见过了?”
“没有,大家为何这般问?”吕润性被吕方突然这般连续发问不由得有些莫名其妙。
“哦,没什么!”吕方在确认儿子的劝谏和方才看过的崔含之的奏折没有直接联系后,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作为一个人主者,是非常忌讳手下利用身边人影响自己的决定的。想到这里,吕方笑道:“也没什么,你母亲应该和你说过了吧,她对那崔家小娘颇为满意,想要订下这门亲事,你也见过两次了,意下如何呀!”
吕润性哪里想得到吕方心中的那些心事,羞红着脸答道:“崔家娘子端庄秀丽,家学渊源,孩儿没有什么意见。”
“那就好,那就好!那我过两日便选一吉日遣人到崔家去求亲,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呀!”吕方大声笑道,他站起身来,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至于你说的那件事情,某也知道这些年来连年用兵,百姓劳苦,也曾想过减兵息役,与民休息,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吕润性听到这里,他自出生以来,双目所见,耳中所闻的都是父亲的英明神武,在内心深处从没有一个想过父亲会犯错的念头,听到吕方说也要与民休息,更是觉得自己方才所说不过是浅陋所见,赶忙应答道:“大人明鉴万里,自然非孩儿所能比拟。”
吕方坐回矮榻,紧盯着儿子的双眼:“其原因有二,第一,方今天下,豪杰并起,若吾减兵息役,与民休息,那何来钱粮养兵,豪杰散去,不可复集,若有机会,岂不痛惜?其二,我今日若施仁政,天下百姓也只会念我的好,不会念你的好,可以为父百战而得的威望,又何须这些好处,不如将这好事留给你做,换得民心。”
“这个?”吕润性听到这里,不由得如坠五里雾中。吕方见他这茫然模样,笑道:“某都想好了,你这次回来。过段时间便去岳州,准备攻略荆襄,积累班底威望。待到平定荆襄之后,我便立你为世子,我领兵在外之时,你便在建邺监国。那时你便可将诸项苛政一一废除,俗话说‘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百姓困乏已久,只要稍有善行,必然大加拥戴于你。”
吕润性听到这里,才明白吕方的用意是要自己来承担恶名,而将废除恶政的善行让自己来做,好换取美名,不由得感激涕零,伏地哭诉道:“万万不可,儿臣岂能将污名留于大人,美名归己,行此等不孝之举!”
“起来,起来!”吕方见儿子如此,也不禁动了感情,双手扶起吕润性,沉声道:“要想救得这等乱世,不但要有人做好事,还要有人做坏事。我在位之时,天下人畏我敬我,便是有行逆之心,却也不敢。你就不同了,恩义未结,威信未立,却将权柄交在你手中,便如同三岁小儿,持重宝而过闹市一般,最是危险不过。此等善政不让让你来做,还让我来做不成?至于身后毁誉,只要继位之人是我吕家男儿,也不会让那些酸儒在史书上写的太难看的。”
建邺城,宫城,南衙,政事堂。建邺城的部局在相当大方面是模仿大唐长安城,皇城位于作为行政中枢的政事堂位处的宫城之南,京中百姓便也将其称作“南衙”。院墙上的青苔早已吸足了雨水,不断有水滴落下来,落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院子里,静寂的仿佛时间都已经停滞了。
“里面还没有传出来什么消息吗?”高奉天专心的看着眼前的茶盏,仿佛那句话不是从他口里出来的一般。
“没有,那个姓施的老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嘴严的就跟一块臭石头一般,什么东西落到他肚子里,烂了也出不来。”陈允答道,他丑陋的面容上带了一丝讥诮的笑容,道:“怎么了,你都是文官之首了,难道还需要耍这等小手腕,拨弄崔家那个书呆子去当这探路石?”
“呵呵!”高奉天轻笑了两声,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对方话语里的讥诮之意,他揭开茶盏盖,一股沁人的香气渐渐弥漫在这静室之中,他惬意的深深吸了口气,赞道:“好茶,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