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是积公大师了。
第二天,我跟着他去了龙盖寺。以后我才知道积公大师是当代的名僧,睿文孝武皇曾召他入宫,给予过特殊的礼遇。
积公是个饱学之士,他深明佛理,但最好的却是茶。
现在想来,或许我便是受了他的熏陶,才会有以后数十载如一日的编写出《茶经》吧……
积公常常对我讲,茶有三德。
一是坐禅通夜不眠;二是满腹时能帮助消化,清神气;三是“不发”,能抑制**。
茶叶中的各种丰富的营养成分,有提神生津的‘药’理功能,是僧侣们最理想的平和饮料。所以我才会在《茶经》的上篇写道:“茶味至寒,最宜‘精’行俭德之人。若热渴、凝闷、脑疼、目涩、四肢烦、百节不舒,聊四五啜,与醍醐、甘‘露’抗衡也。”
这些字语为后世人津津而乐道,但又有谁知它大多是出自积公之口?
不过对一个孩子来说,晨钟暮鼓的日子,实在太过于枯燥了。
积公大师虽然常感叹我大有佛‘性’,可以对佛经论集过目不忘,但也看得出我志不在佛,便从小就传授我艺茶之术和孔孟之道,望我在这些方面有所成就。
转眼间,在龙盖寺我不知渡过了几多寒暑。直到又一个人的到来,我的一生彻底改变了。
那日我在龙盖寺‘门’前捉蚱蜢,一个面‘色’红润、身材高大的老僧,走到我面前问道:“阿弥陀佛。积公大师可在?”
“阁下是谁?”我一直都受儒家教育,所以张口就说出了和身上的僧衣很不协调的话。
果然那个老僧皱了皱眉头道:“你不是小僧吗?为什么口吐世言俗语!”
我见他吓走了我的蚱蜢,没有好气的反问道:“难道我告诉过你,我是小僧吗?”
老僧突然全身一震,呆呆的看着我,一动也不动了。
我有些害怕的望着他,心想这个人恐怕是得了失心疯,是不是应该先通知寺里的人把他抬进去?
不料,这老僧却又突然大笑起来,向我鞠礼道:“哈哈,贫僧总算明白了……施主,请告诉积公大师,我从谂输了。”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以后我才知道,他是那时与我师父同名的唐代高僧从谂禅师。
就在从谂禅师转身准备离去时,突然从我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又严肃又苍老的声音:“问,如何是和尚家风?”
禅师转过身,毫不犹豫的答道:“饭后三碗茶。”
我师父积公点点头,鞠了个礼道:“那就请大师进小寺喝茶。”
从谂禅师愣了一愣,面‘露’喜‘色’道:“那贫僧就叨扰了。”
我不懂龙盖寺的粗茶有什么值得从谂禅师那么高兴的,听我身旁的小沙弥说,禅师曾来龙盖寺五次,而每次都要求积公喝茶,但积公却总是不许。
我觉得那个小沙弥一定是在说谎。
师父是个很大方的人,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把全身的家当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又怎么会吝惜那一些不值钱的茶叶呢?
师父把从谂禅师请进大厅里,寺院中所有人几乎都到齐呢,连平日总是待在厨房里很难见到的那些小头陀,也毫不例外的匆匆赶了过来。
所有人都静静的坐在大厅外的空地上,屏住呼吸,生怕发出任何响动,而打扰到了什么。
而师父和从谂禅师对坐着,身前只有一张旧桌,两盏冒着热气的绿茶。
“新近曾到此间么?”师父先问道。
“曾到。”从谂禅师答曰。
“好。喝茶。”师父笑了笑。过了一会儿,师父又问:“新近曾到此间么?”
从谂禅师思忖了半晌,摇摇头说:“不曾到。”
“好。喝茶。”师父笑意更浓了。
站在他们之间的我,忍不住好奇,‘插’嘴道:“好奇怪啊,师父!为甚么曾到也说喝茶,不曾到也说喝茶?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喝茶啊?”
此话一出,师父和从谂禅师猛然转头望着我,全身不断的因‘激’动而颤抖。
“对啊,什么是喝茶,为什么要喝茶呢?”从谂禅师喃喃的说道。
而师父那双浑浊的眼睛,少有的‘精’光大盛,他用颤抖的双手,紧紧的握住从谂禅师的手道:“我明白了,哈哈,我明白了!吃茶去!吃茶去!”
“吃茶去。”从谂禅师脸上仅有的一丝疑‘惑’,顿时烟消云散,他大笑道:“对,吃茶去!哈哈,明白了!我也明白了!”
两双颤抖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积公与从谂,这两个唐朝有名的高僧,就此在彼此的大笑声中得道仙去……
那时我还小,并不理解有道的高僧,往往通过这些平常的语言,就能达到“悟道”的目的,从而飞仙而去,但当时的那一幕,却永永远远铭刻在了我幼小的心灵里,对我的一生都有很大的影响。
而自此以后,“吃茶去”三字,便成了禅林的著名法语。
积公仙去的那一晚,我离开了龙盖寺这个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地方。
那年,我正好十二岁。
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张克惊醒过来。
看来又作古怪的梦了,为什么最近老是这样?‘摸’了‘摸’发痛的脑袋看向闹钟,不好!已经八点一刻了,天哪,如果今天再迟到,自己一定会被那个老不死给宰掉!飞快的翻身起‘床’,一边刷牙漱口一边穿上衣‘裤’,然后他以即使是奥林匹克的短跑冠军也难以比拟的速度,窜上了汽车,冲研究所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