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最让王梓钧哭笑不得的是,他的身份除了高中生外,居然还是竹联帮战斗堂的头目,诨号斑斓虎。这次住院是由于被三十多个帮派成员埋伏,造成左臂骨折,身上多处瘀伤和刀伤,脑袋被棒球棍砸了几下,有些轻微脑震荡,要不是当时正好警察赶来,估计他早已经挂了。
竹联帮是什么存在?最强盛时只正式成员就数万,编外人员挂靠组织更是多不胜数,号称天下第一帮,在日本、美国、欧洲都建立有多处分堂。
不过眼下的竹联帮虽然有统一台湾南北黑道的架势,但悲剧的是竹联帮的老大陈启礼去年七月被捕,送去绿岛监狱和李敖做了“同窗”。竹联帮由于失去主心骨,被其他帮派联手打压得很惨。
这次王梓钧被人埋伏,亦是因为得罪的仇家太多,趁着竹联帮失势,落井下石的报复。
而在王梓钧父亲的眼中,这个他口口声声要其去死的小儿子,还不是让他最头疼的,大儿子王梓荣比之更甚……
王梓钧的哥哥王梓荣,绰号铁豹子,竹联帮开山元老之一,位置坐到了豹堂堂主,曾经把老母亲活生生气死。当初13岁的王梓荣,放暑假在家替大人看孩子的时候,居然拉着年仅4岁的弟弟去参加竹联帮成立大会。
不过听说他这个哥哥去年已经从良了,被人挑断了脚筋以后,和自己的女人在西门町一带摆摊卖鱿鱼羹。
过了大半个月,王梓钧身上的伤好了七七八八,只是左臂还打着石膏,不甚方便。在这期间,除了两三个以往的小弟来看过他之外,居然没有帮会大佬来问候。
结合着脑袋里残存的记忆,王梓钧后来才想明白:自己的老哥退出帮会大致是因为陈启礼入狱后帮派陷入内斗,一向重义气的王梓荣不愿看到兄弟相残,才主动让贤。可是他“退休”的时候已经是个残废,当老大的时候又傻得没攒几个钱,现在沦落到街上卖小吃,江湖地位完全沦丧。
无权无势的昔日大哥,自然也不会有人来巴结大哥的弟弟。
而竹联帮赫赫有名的战斗堂,因为得罪的人太多,现在成为了主要打击对象,个个连上厕所都小心翼翼,谁还有心情来看他?
王梓钧百无聊奈地呆在家中,每日受尽便宜父亲王贤致的冷眼。他被三十多个帮派成员围攻的事情已被学校知晓,加上三番五次的旷课和打架,再次被学校开除。
这已经是他几年来换的第五所学校了。
某天,父亲王贤致回到家中,突然说道:“明天你去恒毅高中念书。”
“啊?”王梓钧吃惊道,这些天他可是受尽了这个父亲的奚落,难得会和他这么客气地说话。
“就是新庄那所恒毅高中,你爱去不去。你跟你哥哥一样,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了,你好自为之吧。”王贤致一脸的苍老颓丧,叹了口气进屋,再没有吱声。
恒毅高中是一所教会私立学校,建校历史很短,坐落于新庄镇上。
新庄镇就是后来的台北县新庄市,居住的多是外来移民,区域经济不太发达。王梓钧走在其街道上,有种漫步80年代大陆小县城的感觉。
提着厚厚的行囊上车,他的左臂依旧打着石膏,不过已经不用时刻用绷带选在脖子上了。
人力三轮车快速地行使着,路过一所学校时王梓钧的眼睛突然一亮――金陵女中!此时此刻,日后的万人迷林清霞正在这所学校念高二。四年前,邓丽君亦是从这所学校的初中部休学,专职从事歌唱事业。
对于这所中学,王梓钧当初查资料的时候可是久仰得很啊。
“先生,恒毅高中到了!”车夫打断了王梓钧的沉思。
到了?这么快!
王梓钧有些无语,自己的学校居然和林清霞的女中在同一条街上,距离还不到两公里,日后出门买瓶可乐估计都能碰上。
王梓钧拿着介绍信到校长室报道。这位有些秃顶的校长瞥了眼他手臂的石膏,也没问什么,便让他去见某某老师办手续。
由于是寄宿,办完手续后王梓钧又去领到了宿舍的钥匙。
提着行囊,王梓钧漫步在春日的校园里,花香鸟鸣,让他多日来的烦躁心情一下子得到舒展。看着那些打球、散步、看书的男生女生,王梓钧发觉自己颓丧疲惫的心也活跃了起来。
穿越不是想象中那么令人兴奋的,虽然王梓钧穿越前父母早就因车祸过世,孑然一身没有牵挂,但一下子突然回到了几十年前,还是让他有一些恐慌。
七十年代的台湾虽然政治气氛比大陆好许多,但因为发表了某种言论,个把人突然失踪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同学,学生宿舍怎么走?”王梓钧拦住一个怀里抱了一堆零食的小胖子。
胖子大概身高一米六左右,肥头大耳、皮肤白净,眼睛虚虚地眯成一条缝。王梓钧突然窜过来,把他吓得往后一退,怀里的零食也掉了一些下来。
王梓钧见他发愣,继续问道:“同学你好,请问学生宿舍怎么走?”
此时已经开学两个多月,小胖子见王梓钧手里拿着包袱,问道:“你是转学过来的新生吗?”
王梓钧亮了亮手里的行囊,笑着说:“是啊,我叫王梓钧。”
小胖子见王梓钧似乎性格不赖,也高兴地说:“我叫孙希弼,我带你去宿舍。”
恒毅高中的校区并不大,很快就到了宿舍区,两人才发现他们居然是室友。
孙希弼很热情地打开房门,收拾着里面凌乱的杂物。
宿舍里是两张双层床,可以睡四个人,不过现在只住了两个,其他的铺位都堆放着东西。
“梓钧,你来了可真好,总算有伴了。”孙希弼殷勤地帮王梓钧整理着床铺。
王梓钧指着另一个铺面说:“这不是还有一个同学吗?”
孙希弼停下来,警觉地看了一下门外,小声地说:“这人是大湖仔,一学期就回宿舍一两次。”
王梓钧点头表示明白。
所谓的大湖仔,即是台中那边大湖帮的成员。
一边混社会一边读书,这个时候还是比较流行的。台湾黑道教父陈启礼读中学的时候,就是骑着单车去上学,等避过父母的耳目,就把单车一扔,搭火车去跟帮会的兄弟汇合。
这时候的混混并不像日后那样坏,他们最初走这条道并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出名,他们只是单纯地抱在一起不受人欺负而已。
随着**南撤,几百万人突然塞到这个巴掌大的岛屿上,各种矛盾横生。除了经济问题外,最大的矛盾便是本地土著对外省人的敌视。
陈启礼晚年接受记者采访时曾说:“当初我读小学的时候,整个班级就我一个外省人。最开始是几个本地学生欺负我,其他人遇到这种情况多半就忍了,可是我性格比较硬,别人打我我就一定要打回来。于是后来发展到整个班级、整个年级的学生来打我。那个时候的放学铃声,对我来说就像是拳击台的开赛铃声一样,一响起来就是打架的开始。后来稍微大一点,我们这些外省学生便聪明了,经常一帮人抱成团,渐渐地就成了帮会……”
所以说,除了传统角头外,台湾那个时候的帮会多是这样无意识间起来的。帮会中人遍布各行各业,有不少日后娱乐圈、科技界、政坛、军队、文坛的著名人物,都是帮会出身。以至于后来形成了台湾独特的黑金政治,君不见一个台湾大佬死后,灵堂上最中央的花圈全是政商界、娱乐圈名人赠送?著名导演侯孝贤和四海帮前帮主蔡冠伦就是儿女亲家;那个后来牢底坐穿的阿扁,80年代初不过是竹联帮老大陈启礼的辩护律师;就连台湾三大黑帮之一天道盟,都是阿扁在坐牢的时候为本地角头策划组建的。
像后来的著名影视制作人吴敦,转行之前乃是竹联帮总护法,除了陈启礼,竹联帮就他最大;又比如旅美太空博士王赣骏,这个第一位到太空操作自己设计的实验载荷专家、唯一一位乘坐挑战者号航天飞机的亚洲人,曾经就是竹联帮和堂中人。而小说家古龙,成名前也是街头太保,身上一身刀疤。
把床整理好之后,小胖子孙希弼拿出自己的零食,问道:“你的手臂怎么了?骨折吗?”
“对啊,不小心摔的。”王梓钧笑着说。
“那可真是倒霉。”孙希弼从柜子里搬出一台半导体收音机,调了下频率,收音机里立即传出甜美的歌声。
“……我们俩划着船儿
采红菱呀
采红菱
得呀得妹有情
得呀得郎有心
就好像两角菱
也是同日生生呀
我俩心相印……”
这是,邓丽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