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老人的生存智慧,他们的目光和经验,才是他们真正的睿智之处。
李秘也没甚么好隐瞒的,将整个事件,以及这些天的后续活动,全都告诉了李成梁。
李成梁时而点头,时而又皱眉,时而又问起一些细节问题来,并没有敷衍了事,整个过程大多在倾听,并未发表自己的意见或者决策。
到得最后,李成梁终于朝李秘问道:“奴儿哈赤和舒尔哈齐交给老夫,你可放心?”
李秘微微一愕,而后故意问道:“虽然我也是个伯爵,但军职还是老帅您临时委派的,连军议的资格都没有,老帅何必拿这个问题来问我?”
李成梁摇了摇头,指着李秘笑道:“这个时候就别装糊涂了,若不是你,能有今日?老夫虽然提不起刀了,但眼睛还没瞎的……”
李秘闻言,也是笑笑,不再说话,倒是李成梁主动开口道:“我是辽东铁岭人,这地方又是我大半辈子开拓出来的,按说能老死在这个地方,也了无遗憾……”
“可我不想临老了还来去折腾,今番你抓了奴儿哈赤,辽东足以安稳几十年,老夫心病尽去,也就能偷偷懒了,这个辽东总兵,我想让如梅来做,所以……我想让你跟我回京。”
李秘自是清楚其中的门道,李成梁积威甚重,在辽东呼风唤雨,说是土皇帝都不过分,朝廷不可能不忌惮。
早先让李成梁提前退休,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只是后来奴儿哈赤实在太过猖獗,大明边军乌烟瘴气,才不得不搬出这个老爷子来坐镇场面。
如今解决了奴儿哈赤的问题,边地少说也能安定个几十年,兔死狗烹,权柄也就不能捏在李成梁手里了。
李如梅虽然也是个将帅之才,但到底年轻,而且赋闲在家多年,如今给他起伏,接过李成梁的官职,也是名正言顺,这件事想来没甚么难度,为何李成梁要带着李秘一并回去?
李秘想想也就清楚了,今番李秘到底是抗旨不遵,若李成梁带着他回去,加上大破贼军,捉拿贼酋,守卫六堡的功绩,有李成梁作证,李秘也就没甚么*烦了。
张角和周瑜死了,弟兄们也走了,德川家康刚刚上台不久,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稳住权柄,还要战后重建和发展,朝鲜这边仍旧是内斗自顾不暇,建州女真也没了威胁。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平静了下来,李秘没道理不回京了。
“如此,那便谢过老帅,跟着老帅回京,也省却不少麻烦,我是求之不得的……”
李秘一句道谢,便已经足以说明,他是承了李成梁的人情,李成梁也是高兴,毕竟没有李秘,就没有这场天大的功劳,可李秘却没有居功,更是不争不抢,因为无论是杨展还是他李成梁,都不敢短了他李秘的功劳。
这才是真正的智慧,而在李秘这个年纪,做事如此稳重和缜密,只怕也没几人了。
人都说他李成梁一门九虎,儿子个个是人才,可在他李成梁看来,李秘绝不比他任何一个儿子差!
想起儿子们,李成梁也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也不再与李秘罗嗦,当即离开了。
李成梁走了之后,甄宓和张黄庭便从后头走了出来,李秘便问道。
“其实我不太明白,按说李如松比李如梅要年长,而且在军中威望更甚,为何他会让李如梅来接掌辽东,而不是李如松?”
李秘对李如松还是非常佩服的,他可是徐渭的学生,戎马半生也是战功赫赫,援朝抗倭更是有功之臣。
甄宓看了看张黄庭,毕竟朝廷上头的事情,到底还是张黄庭比较熟悉一些。
张黄庭迟疑了片刻,还是朝李秘道:“李如松早几年征伐蒙古部族,在战争中阵亡了……虽然朝廷追赠少保、宁远伯、赐谥‘忠烈’,并为其立祠,但李成梁到底是……”
说到此处,张黄庭也有些不忍,甄宓却在一旁说道:“人都说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人间最痛苦之事,殊不知白发人送白发人更痛苦,有时候活得太长,未必是好……”
若果真照着历史轨迹前行,李成梁享年九十才离世,此时他才八十,还有十年可活,然而长子李如松也才五十岁就死了,也难怪李成梁会这般悲痛了。
诸事已了,李秘也终于是放下了所有的顾虑,与甄宓张黄庭好好歇息了几日,也不管军事,只是整日里骑马游玩,好生快活。
又过了半个月,天气晴好,无风无雪,趁着年节未至,李成梁终于是出发返京,许是希望能在年前赶回到京城,以奴儿哈赤这桩大功,作为皇帝的献礼。
毕竟是辽东总兵,出行也是浩浩荡荡,李秘也没甚么可操心的,偶尔会陪李成梁骑骑马,老人一心想着卸任,该叮嘱的都已经叮嘱李如梅,一路上也很是轻松,有机会也会提点李秘一番,行程也就轻快了。
万历三十四年,李秘终于在年关之前,回到了北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