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李秘这是对他的提醒,待得年后,官场上必然会掀起大风大浪来,他比其他官员更早预知风暴的来临,也能及时做好应对,不能参合的千万别去参合,免得惹火烧身。
李秘算是投桃报李,陈和光也知情识趣,只是他到底是有些失意,虽然李秘在苏州府做了不少事情,帮他得了不少功劳,但今番入京朝贺,却是同知黄仕渊和通判一并走了,剩下他这个堂堂知府,在处理烂摊子,也是有些丢脸。
好在李秘送回这个消息来,陈和光也有些幸灾乐祸,因为他很清楚,皇杠案一旦发酵起来,朝贺绝对要被搅得一团糟,那些入京过年的,绝对讨不了好!
眼下东林党势大,首辅沈一贯等人几乎占据了朝堂舆论,而各地党社林立,也不甘示弱,劫杠案虽是王族宗人的事情,但连皇帝睡哪个妃子都要管的这些文官们,根本就不会放过这个闹腾的机会!
皇族宗亲虽然丑事不少,但如此明目张胆的并不多,而且他们劫的虽然是楚王,但皇杠却是献给皇帝的,也就是说,他们打劫了皇帝!
陈和光也算是错有错着,黄仕渊巴结上了范荣宽等人,在地方上联合一致,似乎也上了首辅沈一贯的船,眼下春风得意,今番入京,据说还有一桩好事要献上去,真要成了,陈和光这苏州知府的座位就得拱手让人了。
也难怪陈和光听得李秘说完这些事,连说李秘是他的福将,恨不得把李秘放缸里,在神坛上供起来了。
不过李秘面儿上到底还是个知事,该忙活还是得忙活,离了陈和光之后,便来到了理刑馆。
这外头清冷地紧,寒风飕飕,可推门进来,理刑馆里头却是闷热难当,书吏们一个个满头大汗,那温热之中弥散着脚臭,也是让人极其不舒服。
宋知微早先就与李秘见过一面,作为苏州推官,从崇明沙回来之后,宋知微的声望就日渐丰隆起来,但他对李秘仍旧非常客气。
因为他知道李秘不是池中之物,自己这些成绩,若没有李秘,那也是完不成的。
他更知道李秘身上带着伤,所以听得动静便从签押房里走了出来,见得理刑馆的人都不大理会李秘,他也难免有着皱眉。
“来人,把窗户都打开!”
宋知微如此一说,书手们便将窗户全都打开来,凉风吹了进来,整个大堂乃至每个号房里的闷气都被清扫出去,人人不禁打哆嗦,却又清凉得畅快不已。
此时他们才从工作中回过神来,见得宋知微的表情,再看看门口干站着的李秘,便知道自己疏忽怠慢了。
李秘成了吴惟忠的义子,又当上了九品知事,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吴惟忠眼下是备倭副总兵,军方扛把子,皇帝陛下对今次战事又格外倾注心力,吴惟忠等武将自是深受器重,备蒙皇恩的。
可不知为何,李秘当了副总兵义子之后,众人自觉距离感更远了,仿佛李秘不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神奇小捕快了,反而有些敬而远之的意思。
尤其是李秘才刚刚当上知事,就出了公干,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要知道他是分拨给理刑馆勾当差事的,他这么一走,他的差事最后由谁来干?还不是他们这些理刑馆的人来分摊么!
或许也正是因此,他们才对李秘产生了疏离感。
宋知微脸色难看,大家心里也有抱怨,毕竟是伙计们都是跟着宋知微的老人了,为了个李秘,宋推官时常给他们脸色看,换谁心里会舒服?
李秘自然也知道这些,他不是个好高骛远之人,既然要当大明第一神探,根基就要打好,无论是吴县那边,还是理刑馆这里,李秘始终都想干一些实事。
虽然看起来他有些不务正业,时常不在签押房,正经当差也没几日时间,但他产生的价值却是巨大的。
不过层次不同,眼界就不同,这些价值,也唯有宋知微陈和光等人看得到,寻常吏员是如何都理解不了的。
李秘也不好说些甚么,只是挥了挥手,让外头那些挑夫先回去了。
这些挑夫是来送礼的,挑着的都是李秘从宁国府带回来的土产,不过看这架势,如果此时将土产都挑进来,反倒是羞辱了这些理刑馆吏员,谁又稀罕你的年货礼物了!
宋知微也是看在眼里,难免要叹气,李秘也算是有心了,只是这些人看不到罢了。
别人不清楚,他宋知微却是心知肚明,且不说李秘与苏州府这边的官员名流都有着极深的交情,与袁可立项穆等人称兄道弟,相交莫逆,便是应天府那边,李秘也是吃得开的。
如今又要参加武举,在湖广武昌又帮楚王做了这么一件大事,前途自是不可估量的,他是一条潜龙,有岂是理刑馆这样的小池塘所能养得的?
可李秘并未因此而目中无人,他仍旧如此谦卑,体贴,便是小小举动,也顾及到这些吏员的感受,偏生这些吏员根本就不知其中缘由,唯有宋知微清楚,却又不能见人就解释。
而且有一桩事,他们这些吏员也是不知,当初曹建安等三名捕快,与李秘一道出去公干,结果死在了蔡葛村,朝廷虽然也派发了抚恤,但到底是杯水车薪。
是李秘将自己所有的俸禄,都用在了奉养那三名捕快的家属,也就是说,他从未领过薪饷,这件事也只有宋知微和曹家等三家当事人知晓内幕。
“李知事,委屈你了。”宋知微说着随意,却是发自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