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举荐的这些人,沈鲤确实是个认死理的,但总比海瑞之流要圆润一些,吕坤是专心做学问的,袁可立虽然刚正不阿,但才能出众,王弘诲却是个官场老狐狸,绝非朱翊钧所言那般,全都是认死理的。
当然了,这些人到了朱翊钧眼中,都变成认死理的人,也不是甚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身为皇帝,他了解每一个臣子,那么他就拥有了成为明君的潜质,但朝堂上这么多臣子,皇帝不可能每个都了解透彻,皇帝注重品行和办事效率,很多时候都通过观察品行来决定去办事,但又通过办事结果来反推臣子的品行。
然而这当中会存在误差,办事的结果只有两个,要么成,要么不成,但品行是多变多样的,绝不是好或者不好就能够概括的。
所以在皇帝的眼中,这些臣子也就模糊起来,变成了比较简单的色块,会被符号化,耿直的,圆滑的,勤奋的,偷懒的,皇帝虽说不算一言以蔽之,也会用几个简单词语来概括某个臣子的特性,加以划分,从而派遣不同的差事。
李秘所举荐的这些人,有清有浊,可以说已经是一套非常不错的阵容,跟重要的是,这些人与李秘都是老交情,李秘不怕自己会玩脱轨。
面对朱翊钧的质疑,李秘想了想,还是开口道:“臣斗胆,不敢苟同圣上的看法,吕坤是个大儒,声望也不错,专注学问,也不敢沾染朝政,王弘诲在南京礼部也是德高望重,沈鲤自不用说,这些都是饱学之士,又精于吏治,内外兼修,左右环顾,上下通融,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李秘如此解释,朱翊钧眉头仍未舒展,李秘难免又加了一句:“圣上所说的认死理之人,臣倒是认识一个,也本想着举荐他,就怕圣上打我板子……”
朱翊钧闻言,倒是好奇起来:“此人又是谁?”
李秘狡黠一笑道:“大理评事雒于仁……”
此君李秘是领教过的,在朝堂上大骂朱翊钧之所以生病,是因为酒色财气样样不漏,朱翊钧可以不认得内阁的老臣,也忘不掉这个骂他昏君的人啊!
听得李秘如此调侃,朱翊钧的眉头终于舒展,哈哈大笑起来,点了点李秘道:“你这不是斗胆,你这是找死,骂朕的人倒是不少,敢言语戏耍朕的,整个朝廷还能找出第二个么?”
李秘也是嘿嘿一笑,朝朱翊钧道:“这还不是因为圣上虚怀若谷,有容乃大,宽仁智爱么……”
朱翊钧摆了摆手道:“你这马屁功夫也是烂,多向王弘诲学学再来奉承朕吧。”
听得朱翊钧反过来调侃自己,李秘也知道,朱翊钧适才不过是故作姿态,其实他对李秘的举荐,还是非常满意的。
果不其然,紧接着便听朱翊钧拍板道:“这事情就这么定了,田义,让内阁草拟,递送内书房,明日就发吏部召集相关人等,填充东宫,辅佐太子。”
田义自是点头应下,朱翊钧又朝李秘道:“另外,朕已经命周瑜担任通政太常,往后不是要紧事,只需报给周瑜便成了。”
“周瑜?通政太常?”李秘听闻此言,心里也有些失望,本以为朱翊钧彻底放手,没想到终究还是找了周瑜来牵制自己。
通政太常也就是通政司的左右通政,与李秘一般,都是正四品的官职,但通政司掌受内外章疏敷奏封驳,凡四方陈情建言、申诉冤滞、或告不法等事,若有重大疑点并重要案件,可与刑部、大理寺豫议!
周瑜这个通政太常可受理内外章疏和臣民密封中诉之事,且掌出纳帝命、通达下情、关防诸司出入公文、掌建邦之天地、神祗、人鬼之礼、凶吉宾军嘉礼及玉帛钟鼓等威文物。
也就是说,周瑜差不多已经成为朱翊钧的管家了!
虽然心中有怨,但李秘也不可能直言不讳,只是默默应下,朱翊钧也累了,朝李秘吩咐道:“郑妃身子不适,你叫上陆济,一并去看一看,另外,福王年纪尚小,朕不欲使其之藩,这段时间仍旧会住在京城,你也看着些,别让人欺负他。”
朱常洵受封福王,仍未失宠,母亲又是郑贵妃,谁敢欺负朱常洵,朱翊钧此话自然是要说给李秘听的,估摸着是担心朱常洛入主东宫之后,会打击朱常洵。
李秘自然也是应了下来,便有着陆家茅推出了启祥宫,不多时便有宦官把老御医陆济给带了过来,二人一并寻郑贵妃看病去了。
陆济见得李秘,也是面带愧色,朝李秘道:“李大人沉疴缠身,老朽却束手无策,说来也是愧疚……”
李秘笑着摆了摆手道:“眼下是无妨的,龙虎山的大师父说了,我这手脚并未死绝,只要坚持调养,外用内服,假以时日,还是可以回复的,老神医不必如此。”
陆济闻言也是欢喜,朝李秘道:“这太医院里头倒有不少舒筋活络行气活血的药材,老朽稍后让人送些到府上,再派两个善金石懂针灸的,早晚给大人施针,想来也能好得快一些……”
李秘其实已经痊愈,哪里敢给陆济看诊,让他看出底细来,可就麻烦了,当即苦笑婉拒道:“可别,老神医的心意我领了,只是龙虎山上吃的苦头够多了,我可不想再天天让人扎针了……”
陆济也是明白人,此时也是呵呵笑道:“倒是老朽唐突了,李大人本就是妙手圣医,老朽也是多嘴了。”
李秘摆手道:“老神医可别这么说,我若是神医,也不至于让人推着了……”
两人窃窃说着,便来到了长春宫,翊坤宫还没修好,郑贵妃也总不能赖在启祥宫,独占圣宠,再加上朱常洛当上了太子,郑贵妃心灰意冷,估摸着也有故意疏远朱翊钧,闹一闹小脾气,使使小性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