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财,那还不是好事儿么,咱们两个正缺钱粮來招兵。”朱亮祖听得满头雾水,瞪着一双茫然的眼睛继续追问。
“他想用刀子发财。”廖大亨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笼罩在暮色的扬州城,继续低声长叹,“他根本就沒打算替帖木儿不花拖住朱屠户,他只想趁着朱屠户赶过來之前,捞最后一票。”
“用刀子发财,你是说,他要抢那些扬州城的豪商,。”朱亮祖先是一惊,随即后悔得连拍大腿,“那你跟他客气什么啊,那些扬州城的豪商,有几个不是家财百万的,随便找两家抄了,就够咱们哥俩东山再起的了,唉,你这人真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婆婆妈妈了。”
“你如果想发财,现在去还來得及。”廖大亨白了朱亮祖一眼,扯开酒壶上的塞子,嘴对嘴大口大口往肚子里灌了几口,然后继续喟然长叹,“廖某不想拦你,但廖某既然做的是义兵万户,却多少还记得一个“义”字,廖某身为官兵,打不过红巾贼也就罢了,却不能所作所为,连个贼都不如。”
“嘿,廖胖子,你还喘上了。”朱亮祖气得长身而起,一边骂骂咧咧地数落着,一边拔腿往远处走,“你不去我去,老子正愁沒钱养兵呢,这下好了,张明鉴把麻烦全替老子解决了。”
走了几步,回过头來,去看廖大亨根本沒有起身拦阻,只顾继续往他自己嘴里就像倒酒,不由得火往上撞,大步走回去,劈手抢过酒葫芦,“老子打的鹿,你别光想着吃独食,你到底在怕什么,你廖胖子,又不是第一次杀人。”
“怕这儿。”廖大亨苦笑着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胸口,“良心,廖某怕过了今儿晚上,这辈子都良心难安,杀人简单,廖某当兵这么多年了,不可能刀下沒有屈死鬼,可把全城八十万百姓全杀光,朱亮祖,你下得去手么,你就不怕今后一闭上眼睛,满城的恶鬼都來找你。”
“满城的恶鬼,你喝多了吧,廖胖子。”朱亮祖又被吓了一跳,随即不屑地大笑,“抢几个富户罢了,怎么可能牵扯上全城的人,那张明鉴又不是傻子,他也得想想身后名声。”
“当官的都想着去做贼了,当兵的呢,他们能不趁火打劫么。”廖大亨看了他一眼,继续摇着苦笑,“眼下扬州城内,可不止是咱们和青军,还有那么多编制被打散了的,找不着地方安置的散兵游勇,那么多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张明鉴只要开了这个头,他能控制住局势么,恐怕到时候,抢谁,不抢谁,抢到什么时候为止,杀到什么时候结束,就由不得他了,你我二人如果在城中,手下的兄弟见有大财可发,能不眼红么,到时候这滔天杀孽,是算在你我头上,还是算在那名字都让人记不住的张三、李四头上,,一旦做下了此等恶事,无论是官府还是红巾贼,哪边还容得下你我兄弟,就是你们朱家,和我们廖家,恐怕也得赶紧将你我开革出族,以免遭受那千夫所指。”
“这”朱亮祖这辈子,都沒考虑得如此长远过,禁不住愣在了原地,目瞪口呆,情况真的会变得像廖大亨说得那样一发不可收拾么,他不愿意相信,然而,心中却有一个声音清晰地告诉他,事实就是如此,财帛最动人心,一旦当官的带头做起的强盗,底下当兵的就彻底变成了一群禽兽,随时都会跳起來择人而噬。
十一月底的天气已经有些冷了,一阵风从湖面上吹过,吹得他不断地打哆嗦,抬起头,再度望向已经渐渐模糊的扬州,却觉得整座城市显得那样静谧而华贵,这是运河上第一富庶之地,也是全天下最富庶所在,古语云,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说得便是此处,而今晚,它却可能毁于乱兵之手,自己就站在城外,偏偏对此无能为力。
忽然间,朱亮祖心里居然涌起一股期待,希望朱屠户的兵马,能立刻杀到城下來,哪怕是区区数百骑兵,就像傅友德当日突然出现于高邮城外那样,也能威慑一下张明鉴,让他无暇再祸害扬州,然而,这个期待却终归太不现实,朱屠户指挥的是一支联军,政令很难统一,又行行走于陌生的地域,不可能轻敌冒进,让已经锁定的胜局出现反复
“起火了。”忽然间,有人指着城内,低声叫嚷。
“呀,起火了,是城东,城东成贤街方向”有人跳起來,大声补充。
“大火,老天,哪个造孽的在放火。”
“老天爷啊,这大冬天风干物燥的”
朱亮祖顺着大伙的手指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一团团猩红色的火苗,从扬州城内冒了起來,黑暗中,就像无数只妖魔鬼怪,吐出了猩红色的舌头。
这一夜,扬州变成了鬼域,有无数妖魔,在半空中放声大笑。
注:本想正面写一下青军祸害扬州的场景,后來自己受不了,改侧面描述了,正史中,张明鉴驱逐了脱欢不花,独霸扬州,然后,将扬州城内的百姓屠杀殆尽,所做所为,禽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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