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天文、地理、历法这些东西令妥欢帖木儿感兴趣之外,来自淮扬的各家报纸上,还经常会连载一些平话。如施耐庵《江湖豪客列传》,无名氏的《风尘奇侠》,周德信的《烟‘花’洗墨录》等,虽然是诲‘淫’诲盗,但读起来,却比老夫子所写的道德文章讨喜得多。
不过今天,妥欢帖木儿没用任何人劝谏,就把杂学和平话两个专版放在了一边,目光死死盯在了头版下角的墨画上。是用雕版法套印的油墨画,单纯从技巧上而言,没任何新奇之处。新奇的是,作画的匠人的本事高超,居然在方寸之间,将当时的场景刻画了个淋漓尽致。
黄河北岸的脱脱弓着腰,显然是有求于人。而黄河南岸的朱屠户则倒昂首‘挺’‘胸’,做智珠在握状。滔滔滚滚的河道中间,则是两艘‘交’错而行的小船。一艘船上的人兴高采烈,另外一艘船上,却是低头耷拉脑袋,如丧考妣。
“咯咯,咯咯,咯咯……”不知不觉中,妥欢帖木儿就将牙龈咬出了血来,有股腥腥的味道,从嘴角一直淌到嗓子眼儿。不用再看了,一幅雕版画,已经说明的全部问题。如果雕画的人,没在近距离看到过脱脱,不可能刻得如此惟妙惟肖。
他‘私’纵了敌军将领,他故意隐瞒败绩,他宣称接连攻克了徐州、睢宁和宿迁,捷报频传。他手下的将领,却被朱屠户抓去了一个又一个。到底是谁在欺君,还不一目了然么?
“皇上,皇上息怒。小心,小心中了朱屠户的反间计!”明明已经将脱脱推到悬崖边上,朴不‘花’却突然又做起了好人,主动替对方分辨起来,“报纸上的东西,未必可全信。那朱屠户向来诡计多端,跟脱脱两个长时间分不出胜负,难免会用一些盘外招数!”
“嗯,你倒是谨慎!”妥欢帖木儿看了朴不‘花’一眼,心中杀机滚滚。“除了这份报纸之外,你还知道些什么?赶紧一起说给朕听!”
“都是,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东西!”朴不‘花’吓得缩了缩粗粗的脖颈,小心翼翼地回应,“说黄河决口之后,一共淹死了百姓七十余万。此外,还有两百余万流离失所。脱脱不准他们向北方逃难,刘福通那边也无暇收拢他们,导致很多人活活饿死在泥水里。即便是当地的大户人家,最后逃到淮安的,也十不存一。”
“嗯!”妥欢帖木儿皱了皱眉头,不予置评。朝廷不管,刘福通也不管,真正敞开了收容灾民的,只有淮扬。这朱屠户,倒是懂得收买人心,连任何机会都不放过!
可他的粮食从哪来?扬州城六十多万张嘴,已经足够他焦头烂额了。如果黄泛区再逃过去百余万,莫非他朱屠户真的能炼辟谷丹不成?给每名黔首发一粒,就能令对方一整年不用吃饭?
“还有就是几场水战了。朱贼仗着船坚炮利,以淮河、洪泽湖、黄河为凭借,阻挡官军。他们自己在报纸上吹嘘,说是每一仗都大获全胜。但老奴以为,他们却有打肿脸充胖子之嫌!”
“垂死挣扎而已!”妥欢帖木儿冷笑。心中却明白,报纸上的文字,未必是单纯在胡吹大气。否则的话,也解释不清楚,朱贼手里,怎么会俘虏了那么多有名有姓的官军裨将。
“还有就是,红巾贼‘毛’贵带领麾下兵马去了濠州。”朴不‘花’想了想,继续补充。“与郭子兴、孙德崖等贼一道据河死守。将察罕帖木儿麾下的义兵也给挡在淮河北面!”
“这是应有之事,‘毛’贵那贼向来以顾全大局闻名。朱屠户在淮安跟脱脱杀得难解难分,他当然要顶到濠州去,好让朱屠户没有后顾之忧!”妥欢帖木儿想了想,苦笑着点头。
贼人们尚知道齐心协力,反观朝廷这边,当臣子的却像防贼一样,防着自己这个皇上‘插’手军务。这他‘奶’‘奶’的叫什么事情?枉你脱脱读了一肚子书,还被外边称为一代贤相。如果这样做都叫“贤”的话,曹‘操’和王莽也可以被尊为圣人!
“还有一件事,老奴不知道是真是假!”朴不‘花’又偷偷看了看妥欢帖木儿的脸‘色’,继续低声补充。
“在哪,指出来给朕看!”妥欢帖木儿狠狠瞪了他一眼,大声命令,“别耍心眼儿,否则朕饶不了你!”
“是,是!”朴不‘花’连连点头,撅着屁股,将另外一份报纸挑出来,送到妥欢帖木儿眼前,“这,这上面说,有个叫王宣的淮贼,趁着脱脱和朱屠户打成一团,无暇他顾的功夫,偷偷,偷偷带领一万多喽啰,渡河北上,打下了安东。然后又沿着沐阳、海宁等地一路向北。沿途官库里的夏粮,都被他洗劫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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