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他提醒吴永淳不要上当,后者却已经笑着拱手,“如此,吴某就多谢扬州城的父老乡亲们了。有这多出来十万贯钱和十万石米,至少能让吴某又招募万余民壮。至于破敌之策,刘山长若是肯指教一二,吴某求之不得!”
说着话,又将身子转向刘伯温,长揖及地。
见吴永淳对自己如此礼敬,平素没少冲大总管府上下翻白眼儿的刘基,忽然就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双手抱拳还了个长揖,然后红着脸道:“其实,其实刘某也是在纸上谈兵。到底可不可行,还请指挥使仔细斟酌。”
“但说无妨!”吴永淳再度轻轻摆手,“刘山长不必客气。我家大都督没出征前,就曾经亲口说过,可惜不能让山长同行,随时为其出谋划策!”
这也是淮扬大总管府上下,始终对刘伯温以礼相待的原因之一。连朱重九这个大总管,都对刘伯温礼敬有加。非但不在乎此人吹冷风说怪话,还悄悄地示意商号从他自家的分红里拿出一大笔钱来,资助对方开书院。其他文武,就更不方便跟刘某人太较真儿了!况且刘伯温平素只是喜欢对淮扬大总管府所颁布的各项政令吹‘毛’求疵,事实上,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
闻听此言,刘伯温脸‘色’更红。讪讪地笑了笑,低声道,“吴指挥使过誉了!大总管身边,武有徐达、胡大海和吴将军,文有陈参军和章参军,何须刘某再去添‘乱’?若不是眼下战事紧,刘某心中实在忐忑。刘某甚至都不该冒昧给指挥使献计,以免‘乱’了将军的心神。”
“这是哪里话来!”见刘伯温变得如此谦虚,吴永淳好不适应。赶紧摆了摆手,低声打断,“能得山长襄助,吴某求之不得!山长休要再客气,有什么妙计,尽管当面赐教!”
“那,刘某就不客气了!”刘伯温原本就不是个拘束之人,虽然今天弯子转得有些大,但既然对方没将以往的行为当一回事,他自己就更不会求着别人纠缠不清。“刘某以为,指挥使如今最为难之处,便是手中兵少,需要守住的城池又太多。而敌军却倾巢而来,十倍余我,令人招架不及!”
“正是!”吴永淳点点头,坦诚地回应。对方说得是事实,只要长着眼睛的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他没有必要否认。
“而指挥使所为难的第二件事,便是消息传递不畅。非但扬州距离淮安有些遥远,大总管那边若是有什么变化,这边未必能立刻得知。即便是江湾新城那边,如今指挥使想要知道其安危详情,恐怕也极为艰难!”刘伯温清了清嗓子,话语变得愈发干脆利落。
“的确如此!”吴永淳看了一眼罗本,然后轻轻点头。既然刘伯温还以为大都督身在淮安,就说明罗本没将淮安军的机密透漏给他。那三人勾结起来,图谋献城的推断便不成立。否则,此刻至少刘基应该知道,大都督五天前的夜里就已经扬帆去了胶州,至今没返回任何消息。
“然指挥使可曾想到,您这里与淮安消息传递不便。董抟霄距离杭州更远,消息往来更不及时?”刘伯温的声音陡然转高,听起来如同当头‘棒’喝。
吴永淳立刻被点醒,冲着刘伯温深施一礼,急切地问道:“山长的意思,可是让吴某散布流言,‘乱’董贼军心?!”
“这只是第一步!”刘伯温点点头,‘露’出一幅孺子可教的表情,“董贼只是一味地强攻江湾,对扬州城放任不理,行的应该是围点打援之计。所以将军您完全可以对他的举动置之不理,趁机派出细作,散布张士诚和王克柔两位将军攻入浙东的消息。董贼所部‘毛’葫芦兵,多为当地士绅子弟及其名下的佃户。听到家乡的警讯,肯定会心生退意。”
“第二步,指挥使则可以派出使节,进入方国珍的军中,以厚礼贿赂他出工不出力。那方国珍乃海贼出身,向来没什么大志。当年造反不过是为了受招安当官,如今帮着‘蒙’元入寇淮扬,也不过是图个升官发财。指挥使拿些扬州特产的奇珍异宝给他,自然会令他懈怠。而董贼和方贼两人之间,原本就彼此互不信任。一方消极避战,而另外一方却伤亡惨重,用不了几天,就得生出嫌隙来!”
“善!”没等吴永淳回应,逯鲁曾已经在旁边大声喝彩。夸赞完了,才猛然想起来,自己刚才还认定了献计者图谋不轨。不觉老脸微红,目光左右躲闪。
“多谢禄长史夸赞!”刘伯温轻轻拱了拱手,继续侃侃而谈,“刘某这里还有第三步。如果前两步都进行得顺利,董贼和方贼互相之间生了嫌隙。便不会再愿意与对方并肩而战。届时,指挥使只要带一支‘精’兵杀出城去,直捣方国珍大营。那方国珍麾下擅长水战,陆战本非所长,仓促之间又没有防备,定然会全军大溃。方贼一溃,我淮安水师就能重新遮断江面,令董贼的军粮器械难以为继。用不了多久,其必蹈方贼后尘!”
“善!此计甚善。多谢山长指点!若能破解眼前困局,末将一定会亲笔写信给大都督,为山长请功!”吴永淳听得两眼放光,躬身下去,大声致谢。
逯鲁曾在旁边听了,也只剩下了频频抚掌的份。先前对刘伯温等人的指控,再也没勇气提起。如果后者真的准备图谋不轨的话,至少应该打着协助防御的名义,趁机劝吴二十二接纳一些士绅的家丁进入第四军。而刘伯温偏偏只字不提兵力调遣的事情,始终围绕着两名对手的身前身后做文章,让任何恶意的推断,都找不到地方立足。
而接下来刘伯温的话,令逯鲁曾更是无地自容。“刘某不敢居功!大总管不怪刘某轻狂,却以德报怨,资助刘某开办书院。这份恩情,刘某不能不报。此外……”
看了看逯鲁曾,他似乎话有所指,“刘某虽然平素看淮扬新政,有诸多不顺眼之处。但此政毕竟活人无数。而真的让脱脱和董抟霄两个得了逞,刘某不知道这淮扬三地,有多少人要死无葬身之地!一方活人,一方杀人,刘某纵然再愚蠢,也知道该做如何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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