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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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年少人的样子

这一场相见,注定了一场悲伤。

张曦记得,已经许久不曾掉眼泪的阿娘,这一日下午,几乎哭了一下午,眼泪就没有干过,最后哭得眼睛都红肿了,血丝满布。

别说阿娘,就是她和大兄,也没忍住抹了眼泪。

崖州离中州路途遥远,又是蛮荒之地,语言不通,且气候环境极其恶劣,当日流放之人,路途之中死伤过半,抵达流放地后,这几年因受不了当地的生活,又陆续有人去逝。

如今流放地的华氏族人,已是十不存七八。

“阿苟,法护如今安排住哪?”华令仪问儿子张昕,晚食过后,夜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这是尼寺,哪怕院子里有足够多的房间,也不能留宿。

华家在衣冠里的宅子,当初,早已让官府查抄充公。

张昕刚要回禀,却见华九郎开言道:“我去长秋寺借宿。”

“法护。”

“九郎。”

华令仪和张昕的声音,不约而同的响起,都带着不赞同。

张昕又赶在阿娘开口前先道:“寺院到底清苦,你远道而来需要好好修养,另外,如果你不愿意住和惠坊,可以住在昭和里的别院,就在这寺尼附近,你以后来见阿娘也方便。”

“是呀,法护听话,就住昭和里,阿苟也常常住在那里,一切物什齐全,你们刚好能作伴。”华令仪说这话,像哄孩子一般,就差伸手去摸华九郎的头顶了。

“姑母。”

华九郎喊了一声,退后一步,俯首朝华令仪行了一礼,才抬起头道:“寺院清苦,苦不过蛮荒之地,姑母在寺院住了五年,姑母能住,侄儿也能住。”

华令仪在听到那句:寺院清苦,苦不过蛮荒之地,鼻子微酸,眼泪又止不住淌了出来,语带哽咽地喊了声法护,上前亲手把侄儿扶了起来,紧紧拽住侄儿的手,“再等等,一定能回来,全都能回来。”

回来?五年时间,他们无日不北望。

哪怕最后,只他一人离开,也阖族欢喜。

华九郎一直清冷的目光,此刻,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却又很快就隐去。

——*——*——

从尼院出来,外面起了大风。

寒风刮过,雪花肆虐。

今夜无月无星,蒙胧雪光下,隐约可以视物。

张昕亲手提着一盏明瓦灯,没有让慎妪和胡月相送。

“阿娘如今越发不喜见外人了,要不是因为阿眸,院子里都不会留有仆妇。”出了尼院,张昕解释道。

华九郎没有说话,一如他来时,沉默不言。

除了述说华家人在崖州的情况外,大多数时候,华九郎都寡言少语,张昕是第一次见华九郎,虽然阿娘说,他们小时候见过,但他已没有了印象。

华九郎身上,有着不符合年纪的平淡,还有沉重。

是历经千劫万难后的平淡,看淡世情,心眼通透,是背负一切希望时的沉重,砥砺前行,不屈不饶。

对,就是不屈不饶。

无论是那双清冷的眼睛,还是那杆挺直的脊背,都散发出一种这样的品格。

“法护,你有恨?”张昕问道,语气却带着笃定。

这一回,华九郎开口了,用略显嘶哑的声音反问道:“我不该有吗?”

张昕听了,微眯着眼盯着法护瞧,有些话,阿娘因对侄子的一片爱护之心,没有听出来,但他听了出来,“你可以有,但我不允许你去伤害我阿娘。”

“呵。”带着讥诮的嘶哑声,在这寂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响亮,“七郎,姑母还需要我伤害吗?”他不是十一岁,不是当初那个金堂玉马里的世家公子,家族的骤变,五年的流放,作为年岁最大的男丁,他肩上有更多的责任。

而这,足够让他长大,“七郎,如果姑母未出家为尼,怕早是一堆白骨了。”

“胡说。”张昕心头大震,怒喝一声。

“你看,有些事,你也看得清楚,只是不愿意接受。”说到这,华九郎突然一顿,猜测道:“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要娶杨家女,难道就是为了让我回京?”

“阿耶答应过阿娘,接你回京,阿娘同意我娶杨大娘子。”

“这么说,婚事是姑丈促成的?”

“不完全是。”张昕没有否认,“法护,杨家是杨家,杨家大娘子是杨家大娘子,她只是一个待字深闺的小娘子。”

华九郎听明白了话里的意思,瞬间,声音变得有点冷,“在我看来,没什么分别?你可别忘记,你血管里流着一半华家的人血。”

“我没忘记。”

张昕想了想,伸手揽住华九郎的肩头,提醒道:“法护,单纯的恨,是没有用的,唯有让自己变强,这句话,是当初阿耶送给我的,如今送给你,”就算华九郎跟他去凉州,接下来,也要在洛京城待上几个月。

他不希望,华九郎让仇恨充满头脑,做出伤害阿娘的事来。

他更不希望,华九郎因为仇恨,一朝不慎,丢了自己的性命。

这是洛京。

突如其来的亲近,华九郎的身体有些僵硬,片刻,挣扎着推开张昕,却听张昕轻喝一声,“别动。”

华九郎倒是真没动了,满脸警备地盯向张昕。

张昕突然松手,“好,保持你这份警惕,”说完,语气却变得格外严肃,“法护,我希望你能记住,这是洛京。”

华九郎神情复杂地盯着张昕瞧,好久才垂下头,应了声是。

之后,谁也没有再说话,气氛变得很沉闷,直至走到瑶光寺的山门前。

张家的马车,就停在山门外,随从张蛮和裘安,在外面等候。

一见他们出来,张蛮忙不迭地上前,接过张昕手中的提灯。

张昕望着雪光映射下,微明的夜色,还有万家灯火,忽然提议道:“长秋寺离瑶光寺距离不远,你要是心里不痛快,不如我们来比一场,谁先一步跑到长秋寺,输的一方,得无条件答应赢的一方一件事,怎么样?”

听了这话,张蛮提着明瓦灯的手突然一抖,差点一个不稳打坏手中的灯,果然,他家郎君一直没变,性格跳脱得,他在身边服侍了十几年,都摸不透。

华九郎上了钩,“你就这么笃定自己能赢?”

“赢也好,输也好,比一场不就知道了。”张昕轻笑道,他看出法护心里的不痛快,想让他发泄出来,而且这些年,生活的重压,已迫使九郎让自己快速成长,浑不似一个年轻人。

“除非,你输不起?”张昕又添了一剂猛药。

“你不用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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