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破局(1 / 2)

八月十一日报纸,就像落下的铡刀,将所有人从梦中惊醒,这些久居于京的民众已经习惯了太平年岁,哪里经受的起这等负面消息的冲击。

酒幡旗帜翻飞的甜水巷里,人流涌动,叼着包子走的脚力正拿着报看,当瞅到头版的朱红标题时,包子、掉了下来,巷里的茶肆摊头就更是混乱,一堆堆的细碎,一声声的凉气倒吸。

“嘶~~死了一万多人,这次涝灾怎得这么严重?”

就是平时再玩世不恭的人也不敢嬉笑,旁问着左右真假。

“这还能有假,这图上都画着呢,屋子全被水冲塌了,可怜这些孩子,唉……”他们也只能长吁短叹,而巷子起头处又有喊报的童子跑过。

“今日特别刊!江淮水灾整治不力,百姓毁家纾难,背井离乡,大家都来看看,苏先生说了,今日的报纸不要钱!”

这张特别刊的报纸正反几乎都是关于江淮水灾的整治报道,原本《东游记》雷打不动的连载区也被大幅大幅的水灾惨烈图代替,鲜红的朱红标题更是一遍又一遍的冲刷世人神经。

“今儿这是怎么了,小雯,你去问问。”车厢里的官家娘子打发了丫鬟去问,结果丫鬟捧了份报纸回来。

“小娘子,听说是江淮水灾失控,死了好多人。”

“哦?”那女娘子粗略的一眼下去,立马便被那鲜血淋漓的“一万三千”震失了容色。

东京实在太安宁了,安宁的人所有人都已经麻木了。

有从江淮过来的羁商与奴仆在茶幡下唏嘘,“没想到水患这么严重了,我上月过来的时候还没这样。”或许也有两分庆幸在。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过半日功夫,这江淮水灾的事就传遍了整个东京城,街头巷尾、瓦肆勾栏。无不噤声慎言,就是青楼里的老鸨也不敢因生意被搅而吱声,虽说有些不满,但这回却是没骂上苏进什么了。

“妈妈今儿如此安静,女儿倒有些不适应了。”

封宜奴靠着窗儿看撷芳楼下的百姓,慢慢的把报纸放了下来。这天灾人祸的最是让人揪心,像这青楼楚馆里的许多姑娘不就是因此进来的,她有些感慨,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不然又能做什么。

不过这刊报纸也不全然是江淮水灾,也有人关注到了这原来的文士逸闻板块有了变化,满篇罗列的都是之前所列名士在元祐时期惨遭迫害的事迹。往往在这个时候,这种负面的东西影响会更为恶劣。

“这些执政高位者就知道党派争斗,什么时候真把我们百姓放心上?”

“就是!”

“实在可恨,要是荆公还在,又岂会出这等大灾?如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心直口快的已是骂声骂语了,沿路一些军巡铺兵听了也只能装怂,他们可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招惹民怨。黑锅……还是由上面背吧。

此时的尚书省议事厅内。

“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韩忠彦将报纸摔在案头,底下一群的尚书省官诺诺低头,哪个也不敢顶头说话,最后还是吏部尚书何执中出列解释了。

“江淮涝灾恶化的事在前些日子是有折奏递上来,不过我们几个估量了下,让两路监司协同赈济就差不多了,想着灾情可控,就无上扰。只是没想到如今多处堤坝决口……”

“够了。”

韩忠彦没有闲心再与他们划分责任。“听着,各司立即部署赈灾事宜,分遣京府厢兵赶赴江淮,务必要在最短时间内平息灾事,要是再给我出折子。我就把你们一个个放番北去!”他这一怒,底下这些省官无不诺诺而去,可是不敢在这节骨眼上触霉头。

“曾布呢,今儿又没来?”

韩忠彦左右不见曾布,便问了边儿书吏史,这书吏史不敢随意,绷直了脊背回道,“曾相抱恙在家,是故无有在省。”

韩忠彦冷哼一声,他哪不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眼下也懒得理会了。

也正如他所想,此下在府里喝茶遛鸟的曾布甚是悠闲,亭子里坐着曾肇几个族弟,在接到外头禀报后,曾肇先是笑了起来。

“大兄,如今那韩忠彦可是焦头烂额了~~”

旁边附和道,“那我们要不要加把力?”

曾布一摆手,“急的什么,这场好戏才刚刚开始……”在他意味深长的笑意中,汴京很快就到了第二天。

很多人是把江淮水灾当作与往常一样的新闻事件,所以都没想到这第二天的整版内容依旧是水灾,不过与昨天不同的是,所述不再是宏观灾情,而是灾民的日常生活,刨笋子、摸鸟蛋,钓鱼虾、打野稚,写着是心态不错,但看在人眼里却只有辛酸,不过最赚眼泪的还是那些护子身亡的母爱故事。

“唉,孩子是活下来了,可以后没了爹娘,孤苦伶仃的,岂不更苦。”闺中妇人家尽是在抹眼泪,就是那些赤脚莽夫也不由得肃然起敬。

“人间本来情难求,还是苏先生说的好啊。”

他们感慨间,小巷街头忽然有一辆辆的车马行过,车头站着一品斋报服的人在高声通传。

“江淮灾情日盛,苏先生不忍同泽受难,愿捐银一万贯赈济江淮百姓,但一人力小,众人柴高,是故苏先生向全城百姓募捐救灾,大家有钱捐钱,有物捐物,全部物资于十四日汴河岸头统一漕运发送,希望大家能同舟共济,帮助受难同泽共度难关~~~”

其后又有言,“若是大家信不过一品斋,也可自行救援,苏先生说了,捐助之事全凭个人主意,绝不强求。”

一辆一辆的车马行过通报,吸引了沿街百姓驻足留听。

“一万两!这也……”,“不会吧。苏先生要捐一万贯钱?”

不过很快众人的注意力就都在了募捐一事上,他们聚头小议着,还是多有迟疑,倒是那些粗布麻衣者当即表示了支持。

“苏先生这是说的哪里话,我等岂会信不过一品斋,只是人穷物短。也只能尽尽绵力。”

“在哪儿捐钱?”

几个口袋里有钱的立马站了出来,不过不用那些喊话的回,这小巷里头就已经有议论传过来了。一品斋门在岔路口搭了临时的救灾点,拿白帆布撑起来,大书着“同舟共济,共度难关”。倒有两分丧事的模样,并且专门安排了人讲从前头发来的最新见闻,吸引着百姓围观过来。妇人眼泪巴巴的掉,当即便是掏了些铜子,虽是不多,但也确是勉力而为了,而台前笔录也十分详实的将人姓名记下。用作它日立造善碑之用。

“我捐十文钱。”

“嘁,十文,亏你拿的出手,我十两!”有阔气的嘲讽了身边,虽说不算恶意,但这种不愉快的争吵还是让人群骚动了一阵,直到后头一老妪上来才消停。

老妪抱过来几件整洁的衣裳,两鬓斑白的她已是站不大稳,声音虚弱。“听说那的娃儿衣服都没的穿。老婆子没什么钱,就把这几件给孙儿裁的衣裳捐了,也不知道你们这里收不收?”

“大娘~~”那笔录霍的就站了起来,眼中泪光,“我替那些娃娃谢谢您!”旁边围观中也多是感慨赞扬声。

“看你吝啬的。这铜子儿能陪你过一辈子啊,连人家老大娘都比你知人理。”人群里的小夫妻吵了起来,就因为刚才丈夫捐了俩文钱,所以现在不论是颜面还是情面都过不去。

不过半日,这场由一品斋点起来的捐资风潮越来越盛,就连一向吝啬的商户也出了不少力,或许他们只不过是为了搏个名声,但总归是好事,所以民间也多有赞扬。

“邵记米行捐谷一千斛!”人群里有声音,而后又有唱声压过。

“柴记皮货行捐银三千!”

人群中一片倒吸声,三千两都够盘一小酒楼了,他们纷纷把目光投向那个腰肥脖短的商家少爷,那人正是柴记的大少爷柴梓,旁边还是他那俩好友跟着,与他一起捐了物资,吕槊两袖清风的,就拿了几本新义过来,自然是要被一边萧琦笑的。

“材用不是说要捐钱的。”

吕槊难得舌头打了结,“捐…什么不一样,心意到了就行,再说了,江淮发了这么大水,书肯定都泡烂了,我这东西才是顶有用的。”

呵呵。

……

民间如此踊跃,士家官员就更不用多说,不过有意思的是这些背靠朝廷的官员不去筹给常平司,反倒也捐到这民间组织里,像一些老学官还亲自过了来,就比如陈师道,即使家中清贫,但还是生掰硬挤的出了十两银子,并且裹了些旧布头和妻室一起过来,正巧见了同来的李格非夫妇,就攀谈了会儿。他们对灾情的控制并不抱以乐观,古来天灾无数,可非人力所能扭转,如今也就是尽尽人事罢了。

“就不知那苏进是不是真个会把救济物资送到,别让他中饱私囊了。”

王素卿嘴里念念的,视线从那些白帆棚上收回,身边的李格非看她一眼,笑了,“既然如此,那来前怎得又不同意筹给仓司。”

王素卿白他一眼,也不说了,两人旋即就上车回府,这前脚刚进府问了李清照,下人的回应就让王素卿蹙起眉头了。

“回夫人,小娘子说是去太学筹集救灾物资去了。”

……

……

当然,这报纸上对于元祐谪臣的悲惨报道依旧继续,与涝灾报道就像是两座不断拾高的火堆,越烧越旺,很快就让门下、尚书两省的韩系官员警觉了,他们碰头短议了阵儿后就找上了韩忠彦,可到拍板的时候,却还是被韩忠彦压了下来。

“如今人心惶惶,尔等不专心救灾理政,却有闲心与一商户纠缠,真是丢尽朝廷颜面。”

不过底下的陈师锡却顶了出来,“韩相,话不可这么说,那苏进如此鼓吹新党奸邪,怕是它日煽动民众。于韩相不利啊~~”

“那姓苏的偏偏这个时候把元祐的事儿翻出来,分明是蓄意煽动,韩相不可不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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