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秀儿强自缓了缓气息,努力想要扯出个笑,却怎么也做不到,她自不会还呆呆的以为,去做厨娘只是巧合,那沈夫人这番举动用意是什么,忽地想到她说的最后那句话,现在想来却是颇有深意,“阿,阿逸,沈夫人……你娘她给我银子时说‘拿去吧,眼下你觉着多,指不定哪天,你还觉着少呢。’你说,这,这是啥意思?”
听到这话,张逸眸心一凝,沉默了一下说道:“秀儿,快换身衣服,咱们这就过去。”见沐秀儿不动,还是拿眼盯着看自己,轻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你放心,我娘疼我得紧,你是我媳妇,只要让她明白,咱们是要守一辈子的,她不会硬拆开咱们的。”
这话虽是安慰,说得却是肯定,沐秀儿慌乱的心,因她的这一句,渐渐平静。
天已经黑,无星无月,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阴沉沉的透着一股子压抑。
提着灯笼,两手相牵,小俩口走得不快也不慢,到了沈家的宅子,彼此对视了一眼儿,“秀儿,一切有我。”张逸紧了紧手。
沐秀儿点头,看着那紧闭的大门,“我来叫门。”说完,她吸了一口气,伸手用力拍了拍。
这几声,在安静的晚上显得格外的响亮。
没过多久,就有人在里头问道:“是谁在外头?”
沐秀儿听出是春晖,想着即将要面对的,到底还是有些忐忑,喉咙发紧,干巴巴地应道:“是我,沐秀儿。”
里面的人并不似平日那般立即开门,“是沐娘子呀,还请稍等一下。”说完,里头一片安静。
张逸握住了她的手,在耳边轻声道:“有我。”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大门终于被打开了,先看到的是春晖,站在她身后还有封三娘。
张逸看到封三娘时,心里猛地一热,如同娘亲一般,即便还有很多事她想不起来,可,对于这位长辈,她却是打心里亲近,尊敬的:“封姨。”
封三娘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在她们相牵的手上停了一会儿,才开口:“少爷,你这是回来了?”
乍听这与记忆中温柔格格不入的话,张逸一怔,随即便明白了原由,于是,讨饶般地又叫了声:“封姨。”
这一声到底是让封三娘软了些,只叹了句:“你这孩子,可知你这一回,让你娘操了多少心。”说完,也不理张逸,只对着沐秀儿,脸上重带了浅浅的笑:“快进来吧。”
这截然不同的两副脸,让张逸心头略定了些。
进了院子,夫妻两人都有些紧张,交握着的手里不知何时汗湿了。
终于到了正屋,房门关着,纸窗上印着妇人的影儿。
见到娘亲的身影,张逸只觉得心重重地跳了起来,脚下意识就往前走,沐秀儿被她带着,也朝前迈了一步。
“少爷请先进去吧。沐娘子暂请随我到抱厦坐坐。”封三娘亦跨了一步,不露声色地将两个人拦在了外头。
张逸见她如此,手却不放,低声说道:“封姨,我要带秀儿一起去见我娘。”
封三娘脸上神色依旧,并不松口:“少爷该晓得夫人脾气的,又何必非急在一时,”见她还是坚持,又说道:“我同沐娘子也算是相识,宝哥你这是连封姨也信不过了吗?”说完她不看张逸却瞧着沐秀儿。
张逸知她说的有理,再听她叫自己宝哥,就有些迟疑,沐秀儿却在此时开口:“阿逸,你就听封姑姑的话吧,”微一顿,她悄悄捏紧了下手:“我等你。”
有她这一句,张逸忙回捏了一下:“你等我。”说完,松开手,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才绕过封三娘,朝正屋走去。
两人那小小动作都怎会逃得过封三娘的眼睛,她故作不知,“沐娘子请随我来吧。”沐秀儿并没有立即离开,只拿眼瞧着张逸。
张逸要进门时,又转过了头。
两个人隔得不远,无声相视后,才各自去了各自的地儿。
张逸走进了屋子,房内烛火明亮,她略整了一下衣襟,站在外间,深吸一口气,这才朝着里头喊了一声:“娘。”叫出这一声,她喉咙就有些哽咽,眼也跟着红了。
里间无声。
张逸又向前走了一步,“娘。宝,宝儿回来了。”声音打着颤。
还是没人理会。
抽了抽鼻子,张逸再吸一口气,稳了心绪:“娘,孩儿进来了。”说完,作长揖到底,行完礼后走了进去。
沐秀儿跟着封三娘去了抱厦。到了里头,两人在桌边相对而坐。
这一次相见,却不似之前,先前让她做厨娘的事不挑明,可心里都明白。
春晖端了些甜汤点心进来,放到桌上后就退了出去。
封三娘先开了口:“那里头,怕是要说上一会儿。晚上喝茶不好,倒不如吃些汤点。”
沐秀儿的心全系在那头,只强笑着应了声。
封三娘也不放在心上,随手拿了一块,送入口中,细嚼后慢慢咽下,闲说般笑道:“吃这个,我倒有些想你做的点心了。”
沐秀儿原以为她不会说先前的事,没想到竟然主动提及,一时也不知要如何接口。
偏封三娘又在这时候,突然问道:“心里可怨?”
沐秀儿一愣,对上封三娘那双眼儿,她想了想到底还是开口说了实话:“也说不上怨,可心里有些气的。”任谁被人别有用心地弄了去,像傻子般由着人看,不管啥理由,总是不自在的。
封三娘听到后,却笑开了,“你果真是个实诚的人儿。”
那头,张逸已经跪在了娘亲的身前,即便是两世为人有了现代人的意识,在娘亲面前,她依旧如古人那样,敬母如天。
沈清娘坐在桌边,手里捏着那串紫檀佛珠儿,看着女儿红着眼,却是一言不发。
“娘,孩儿晓得错了。”自幼就是如此,但凡做错了事,她娘总是不打也不骂,只拿眼儿静静地瞧着她,错在哪儿,为什么错,让她自己想自己悟自己说,真懂了明白了,才开口提点,张逸的记忆有断层,想不起全部,只知道那会儿收到了一封信,她是为情赌气之下留书独自离开,后来才出了坠马这样的意外,失踪了半年,她怎么也记不起是为了何人而情伤之下做了这等傻事,但,不管怎么说,她知道自己的做法是错的:“孩儿不该任信妄为,不顾娘亲担心,不顾家中事务,逃避离开,让娘担心,让娘操劳。”
沈清娘还是不说话。
张逸知自己还没说到点子上,继续道:“孩儿不该遇事没担当,沉不住气,只知逃避不敢面对,愧对承霜二字,辜负娘亲教导。”见娘亲的神情还是不变,抿嘴想了想:“孩儿不该明知是错,却明知故犯,为了不值当的人,伤娘的心。”
“哼”声是出了,却旧是不满。
张逸实在想不出别的了,说到这份上,大抵也只有她与秀儿的事让娘亲不满了,只是,在这事上,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是错的,哪怕是未禀娘亲私自成婚这一条,都不可以提,于是,只跪着,不再说话。
这下两人又僵持了,要不怎么说是亲母女,真倔强起来,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静没了好一会儿,张逸到底还是先开了口,只见她头一低,“娘,孩儿愚钝,请娘训教。”错在哪儿随你说,就是只字不提那事,装傻冲愣到底。
沈清娘看着女儿,这个她用尽了手段才得来的孩子,费尽了心力养育的闺女,放在心尖呵护的宝贝,看到她的留言,气她也心疼她,失踪没了消息,为她枯坐了多少夜,忍了多少泪,这会儿倒好,梗着脖子,同她玩心眼儿,她怒极反笑,将那紫檀佛珠拍在桌上,“张承霜,你当真是出息了。”
张逸见娘亲动了真怒,越发觉得她是气自己私下同女子成了亲,正想开口解释两句,只听道:“死了双亲,前去投靠的表哥,你可本事了,这样的谎话都敢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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