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色的天幕下,早春的晨风带着料峭的寒意,还有中川水的清新气味,轻轻拂过一望无垠的平原,慵懒的身躯在舒展中抚摸着刚刚吐出一抹绿色的大地,湿润的樱唇轻吻着洒在叶片上晶莹剔透的露珠,一切都很美好,安静中跳跃着快乐的音符。
忽然,清晨的静谧被一面面猎猎作响的旌旗所打破,受到惊吓风儿在慌张中越过了五彩旗云,霎那间耳畔鼓号震天,眼前更有无数支黄色“长箭”咆哮着冲向前方,而前方正是它每日都要盘旋其上的沙沟城。
沙沟城孤悬于平原之上,淹没于黄色的“箭云”之中,沙沟城上的大纛孤独的飘扬于白云之下,虽傲然屹立,却形单影只,悲凉中透出一股绝望气息。
大纛下,城墙上,唐万仁同样绝望,他顶不住了,面对城外潮水一般攻来的叛军,面对数十倍于己的敌军,他能坚守两个多时辰,能浴血奋战到天亮,已经难能可贵了,他的部下已经伤亡惨重难以为继,他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弃城而走,给自己和部下们留一条生路,要么与沙沟共存亡,全军覆没。
箭矢如雨,人海如潮,刺耳的啸叫声、震耳欲聋的杀声,惊天动地的鼓号声,汇成了一股股恐怖声浪,如同连绵怒涛猛烈冲击着唐万仁的心灵,他感觉自己要崩溃了,尤其听到麾下将士临死前的惨叫,看到誓死奋战的兄弟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他已不能坚持,终于,他举起血淋淋的战刀,声嘶力竭的吼出了一个字,撤
官军夺路而逃,义军蜂拥而入,沙沟瞬间易主。
朝阳初升,霞彩万千,沙沟城沐浴在红彤彤的光芒里,看上去十分美丽,但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和树木焚烧后的焦糊味混合在一起,刺鼻难闻,霞光因此变成了血光,而沐浴在血光中的城池恐怖森冷,透出一股大战之后的肃杀之气。
李风云迎着“血光”,闻着血腥味的空气,在韩进洛、单雄信、萧逸等人的簇拥下,策马进入了沙沟城,他脸上带笑,手臂也不停挥动向将士们致意,不过心里却并不高兴,因为这一仗打得很不好。
今夜一战他拿出了四个军,联盟第二军是他的嫡系,联盟第十一、第十二军是韩进洛的本部人马,联盟第十七军则是单雄信的瓦岗军,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联合作战,联盟内部三股势力之间的合作。第二军统军曹昆攻打西门,韩进洛攻南门,单雄信攻东门,留北门给官军逃走。这应该是一场毫无悬念、一鼓而定的战斗,但结果倾力攻击的只有曹昆,率先破城的也是联盟第二军,这一仗竟然打到了天亮。这太危险了,沙沟城距离历城只有六十里,张须陀如果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并飞驰援,天亮前肯定能赶到沙沟,侥天之幸,张须陀的援兵没有来,义军如愿以偿攻占了沙沟城,抢占了先机。
大家都很高兴,李风云也就把不满埋在了心里,不过他有不好的预感,孟海公与帅仁泰的矛盾越来越激烈,韩进洛和单雄信又私心作祟,联盟内部的隐患越来越多,但这一仗的对手却是百战悍将张须陀,如此情况下,胜负就难说了。
登上城楼,迎着朝阳,一股暖意盘旋心间。顺着蔓延至天际间的大道向东北方向远眺,杳无人迹,逃走的官军已不见人影,但很快,历城的官军就会出现在义军的视野里。
接下来将有一场恶战,而这场恶战要持续很久,联盟为此要付出想得大的代价。韩进洛担心自己被李风云放在正面战场上与张须陀对决,所以他犹豫了片刻,随即笑着问道,“不知孟帅能否抢在张须陀之前抵达沙沟?”
“昨夜某已命令孟帅急赶赴沙沟。”李风云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不易察觉地掠过一丝冷厉,他知道韩进洛的意思,所以他毫不客气地断了韩进洛的“心思”,“但即便孟帅现在赶到沙沟,他也不会进入沙沟战场,而是潜伏于中川水西岸,暂时待命。”
李风云的决策是围城打援,但做出来的假象则是“攻城阻援”,看上去主力都在攻城,阻击力量很薄弱,实际上主力都在“阻援”战场,一点点的消耗张须陀的军队,所以孟海公的右路五个军肯定摆在后面,暂时不会投出去,以免暴露了真实意图,让张须陀“脱钩”而逃。
韩进洛笑容略滞,随即目露担忧之色,“若张须陀倾力救援,猛攻沙沟,我们恐怕难以抵御。”
李风云变脸了,神情冷冽,目露寒光,质问道“官军多少人守沙沟?我们多少人攻城?但官军一直守到天亮,若战斗力如此悬殊,我们的确守不住沙沟,因此某想问你一句,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们在军队建设上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为何战斗力还是如此不堪?”
李风云还算给面子,没有指名道姓,但站在李风云身边的将领们都知道李风云愤怒了,对出工不出力的韩进洛忍无可忍了。气氛陡然紧张,韩进洛恼羞成怒,脸色十分阴沉,但李风云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不寒而栗。
“此次沙沟之战,各军轮流坚守,韩帅骁勇善战,第一阵非你莫属。”李风云说到这里,语气突然一变,变得杀气腾腾,“此仗关系到联盟存亡,谁丢了沙沟,某就砍了谁的头颅,决不姑息,杀无赦”
鸦雀无声,仿若空气凝滞,寒风袭面,人人自危。
韩进洛知道没有退路了,稍加踌躇,打算提点条件,不能就这么任其宰割,但李风云似乎看透了他的龌龊心理,不待他开口,猛地一挥手,大声说道,“单帅立即率军撤到中川水东岸,构建防御工事,与沙沟城协同防守,互为支援。曹统军立即撤至中川水西岸,随时渡河支援沙沟。”
单雄信和曹昆躬身应诺,而李风云冷森森地看了韩进洛一眼后,调头就走,“某回长清,沙沟战场就交给你们了。”
萧逸、曹昆跟在李风云后面匆匆而去。
韩进洛与单雄信四目相顾,眼里不约而同地露出冷冽杀气。
“他躲在后面坐享其成,却让我们在前方厮杀,这明摆着就是算计我们,削弱我们,其心可诛。”韩进洛忿然说道。
单雄信冷哼,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根本不接他的话,“某即刻出城。”
张须陀由北而来,沙沟城承受的压力最大,其次才是中川水一线,所以相比起来,单雄信的压力要小得多。韩进洛心不甘情不愿,苦活脏活都归我,你在一边看热闹,绝无可能,死活也要拉上你。
“沙沟丢了,头颅不保的不仅仅是某,还有你,你也跑不掉。”韩进洛出言威胁,他担心关键时刻单雄信冷眼旁观,任由自己与张须陀杀个两败俱伤,那他的损失就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