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三,西京。
民部侍郎、武阳公韦津抵达西京,到灞上迎接他的是侄子河南公韦圆照,现为门下省的城门郎。
叔侄见面稍微寒暄后,韦津便急切问道,“东都局势如何?”
“最新消息,杨玄感已于初十日攻陷洛口和黑石。”韦圆照简明扼要,直奔关键。西京距离东都八百余里,中土达的驿站系统可以确保两京消息在两天内送达对方。
韦津略略皱眉,又问道,“东都是否请求西京出兵支援?”
初六在东都说服越王杨侗以特使身份赶赴西京,目的是“求援”,而不是“出兵支援”。“求援”和“出兵支援”是两回事。“求援”是寻求政治上的支持,是两京各大政治集团之间利益上的妥协,是竭尽全力把风暴控制在一定范围内,而“出兵支援”则是政治上的终极手段,不但牵涉到了更大的和更核心的利益,还会导致风暴的失控,而这种失控所造成的后果难以预料,所以东都不到迫不得已,不到生死存亡之刻,绝无可能请求西京“出兵支援”。
韦圆照摇头,“到目前为止,东都尚未提出这一请求。”
韦津轻轻颔,继续问道,“可有齐王的消息?”
“彭城留守、左骁卫将军顺政董纯公已率军抵达通济渠,陈兵于济水北岸的封丘、济阳一线。”韦圆照抚须笑道,“既然顺政公已经到了,齐王还会远吗?”
韦津若有所思,想了片刻又问道,“可有黎阳方面的消息?”
“到今天为止尚未接到有卫府军攻打黎阳的消息,不过让我们关注的是,镇守黎阳的是李子雄,李子雄主动请缨留守黎阳。”韦圆照说到这里眼里掠过一丝担忧之色,“李子雄主动请缨留守黎阳清晰传递出两个讯息,其一必然与齐王有关,而齐王有了李子雄的影响,在进京一事上必然愈谨慎;其二必然与白贼有关,而据韦福嗣所言,白贼、李子雄和齐王曾在齐郡达成了北上展之约定,现在白贼就在白马,李子雄则在一河之隔的黎阳,双方联手必然能进一步影响到齐王决策,这种情况下杨玄感若未能迅攻陷东都逆转劣局,则齐王十有八九会停下进京脚步,放弃皇统争夺。”
韦津惊讶了。他在离开东都之前就已经知道李子雄逃到了黎阳,但尚未有证据证明李子雄会留守黎阳,而李子雄一旦留守黎阳,独当一面,凭借其个人威望和出众谋略,必然会给这场风暴带来一系列变数。然而李子雄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白贼,韦氏虽然自始至终就没有“忽视”过白贼,但白贼在这场风暴中可能起到的关键和重要作用,还是让韦氏十分惊讶。
韦津稍加思索后说道,“以白贼目前的实力,尚不至于不自量力到冲进这场风暴,陷自己于全军覆没之险境,所以白贼的目标应该是黎阳仓,只要他劫掠了黎阳仓,接下来不论是李子雄还是齐王均无法阻止其北上转战之脚步
韦圆照连连摇手,神色郑重地对韦津说道,“据韦福嗣的最新消息,安平公李百药接受了齐王的邀请,现已抵达齐王身边,为齐王出谋划策。”
韦津吃惊了。李百药虽饱受遏制和打击,在仕途上黯淡无光,在儒林也是进取无望,看上去声名不显、实力不济,但以他父亲李德林为的一大批山东高齐旧臣遗留下来的政治遗产实在是过于庞大,其威力太惊人,一旦爆后果太严重。汉王杨谅的叛乱就是一个鲜明例子,它给中土造成的创伤至今尚未愈合,而李百药恰恰是能够有效使用这份政治遗产,并能在恰当时机将其巨大威力彻底引爆的寥寥数人中的一个,所以先帝和圣主两代皇帝、还有两京各大政治集团从来就没有轻视过李百药其人,关陇人更是群起而攻之,想方设法将其贬黜到遥远的南疆蛮荒,让其远离山东。但随着改革的阻力越来越大,改革派越来越需要山东贵族集团的支持,圣主迫于政治上的需要,下诏罢免了李百药的官职,让其终于脱离了“牢笼”,从南疆返回了山东。
但关陇人对李百药这个潜在“心腹大患”始终抱有高度警惕,“长剑”就始终架悬在李百药的头顶上,迫使李百药不得不打足十二分精神小心应对,然而,今天李百药竟然冒着身死族灭的危险,到了齐王身边,辅佐齐王,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