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四章 悲观的救火员(1 / 1)

战隋 猛子 4051 字 2018-01-26 加入书签

六月二十八,辽东战场。

远征选锋军主帅杨义臣率军撤至辽东大本营,与留守大本营的左武卫大将军李景会合。

李景奉旨下令,东征结束,远征军全部撤过辽水,返回国内。

同日,右候卫将军屈突通乘传车抵达涿郡府蓟城,拜会涿郡留守段达,打探东都方面的最新消息。

段达掌握的还是六月二十前后的消息,其中大部分消息来自崔弘升和陈棱,小部分消息来自东都。综合各种消息来看,东都局势非常恶劣,当其冲的是大运河中断了,这直接导致二次东征半途而废;其次就是齐王抢在各路援军的前面进入了黎阳战场,而齐王不论是否进京,只要黎阳控制在他的手上,大运河短期内恐怕都难以畅通;再次就是杨玄感包围了东都,提前撤至河阳的行省暂时代理国事,维持中央日常运转,然而因为两京并存的特殊政治环境,行省指挥不了西京,西京即便做出了支援东都的决策,但何时支援,出动多少军队支援,是不是不惜代价支援,均无法确定。

屈突通听完段达的讲述后,心情异常沉重,久久不语。

屈突通的祖上是辽东奚族人,依附鲜卑慕容氏而进入中土,汉化后以屈突为姓。屈突氏虽不能与八姓勋贵相比,但亦是累世簪缨,虏姓世家。屈突通少时从军,常年宿卫禁中,深得先帝的信任,而其“迹”却是从圣主登基开始,因为在激烈的皇统大战中义无反顾的支持圣主,就此赢得了圣主的信任,在卫府中“青云直上”,直接出任正四品的备身郎将,领禁卫军,侍卫于皇帝左右。第一次东征期间,他出任左候卫将军,二次东征期间,出任右候卫将军,虽不领禁军宿卫,但依旧被圣主放在身边,可见对其之倚重。关键时刻,屈突通果然派上了用场,圣主在获悉东都兵变后,第一时间派屈突通回京平叛,不难看出对他的绝对信任。

然而,使命越大,责任也就越大,面对这场随时都会失控的风暴,屈突通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场风暴看上去是军事政变,实际上它是一场政治风暴,要用政治手段去解决,而军事手段只能起到辅助作用,无论兵力多寡,都决定不了这场风暴的走向。屈突通知道自己的“短板”,他的虏姓身份,二等贵族的地位,还有他的上位都是靠皇帝的赏识,由此导致他功勋不显、威望不足、权势有限,虽然一定程度上他也能代表皇帝的意志,狐假虎威一下,但在那些中枢大权贵、那些卫府大佬面前,他就底气不足,原形毕露了。所以此去东都平叛,以屈突通的能力,最多也就起个“救急”作用,指望他解决问题,那是绝无可能。好在圣主也就是让他去救急,先行“探探路”,真正派去解决问题的还是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只是这场风暴太大,大得让屈突通连“救急”的信心都没有。

段达看到屈突通愁眉苦脸的样子,深表同情。他和屈突通的私人关系非常好,情同手足。两人自小就熟悉,虽然一个出自西北世家,一个出自虏姓世家,但其他诸如年纪、家世、地位甚至连人生经历都基本一致。两人都在长安长大,进入仕途后起点都很高,都在禁中宿卫,都被先帝所喜欢,都随着圣主登基后开始步入人生辉煌。当屈突通以备身郎将侍卫皇帝左右时,段达则以左翊卫将军领禁卫军,两人始终扈从于皇帝身边,形影不离,西征期间如此,第一次东征期间亦是如此,直到二次东征期间段达出任涿郡留守,负责为远征军中转粮草辎重,两人才短暂分开。

“从目前已知局势来分析,越王若想守住东都,关键还在于西京是否及时支援,如果西京大军未能及时支援,以致东都失陷,局势失控,那问题就严重了。”段达率先打破沉默,有心帮助屈突通分析和推演一下当前形势,给其进京增加一点信心,“不过某一直有个疑问,杨玄感为何举兵之后没有在皇统上做出选择?是他与齐王达成了某种默契,还是与西京方面达成了约定?难道他想‘货,卖两家?如果他想‘货,卖两家,那他是卖给齐王,还是卖个西京?抑或,他的本意是想在兵变期间把三方拉到一起,共谋其利?”

屈突通微微颔,同意段达的分析,两人对未来形势的看法都极不乐观。

他和段达都是官宦子弟,步入仕途开始就宿卫禁中,并想方设法赢得了先帝的赏识和信任,所以两人虽然一直都在禁卫军任职,都在卫府出任统帅,但因为常居禁中,深谙博弈之道,早已成为资深政客,而他们能有今天的地位和权势,也正是得益于他们有高的政治手腕。与他们同时期宿卫禁中和侍卫皇帝的官宦子弟多达数千,大豪门大权贵的世子也济济一堂,段达和屈突通在其中只能算是普通一员,但最终不依靠战功就能脱颖而出,并走到今天这等高位,却只有他们两个普通贵胄,这就是“本事”,不服气不行。他们的“本事”不在军事谋略上,而在政治博弈上,所以他们对当前东都局势的分析都是基于政治层面,而从政治层面来推演这场风暴的展趋势,的确非常悲观。

“如果杨玄感攻陷东都,东都与西京联手,迎齐王进京……”屈突通不敢想像了,如果形势恶劣到如此地步,大规模的内战肯定要爆,统一大业极有可能崩溃,那未来就可怕了。

“邑川公,不要寄希望于西京,也不要奢望山东人会雪中送炭,目前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江左人,就是东莱水师,就是荣公(来护儿)和樵公(周法尚)。”段达冲着屈突通摇摇手,示意他不要太过悲观,虽然关陇人有可能在这场风暴中联手,但山东人绝不会与他们沆瀣一气同流合污,相反,山东人肯定要借此良机向关陇人展开反击,不论是关陇人自相残杀,还是关陇人和江左人大打出手,对山东人来说都是乐见其成之事,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山东人会择机与江左人联手,而这两大贵族集团对圣主的鼎力支持,必将改变这场风暴的走向。

屈突通立即从段达这番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襄垣公,你有水师的最新消息?难道荣公和樵公已经放弃了渡海远征,驰援东都了?”

段达摇摇手,“荣公和樵公虽然忠诚于圣主,但与我们不是一路人,更不会与某互通讯息。”

段达的语气有些愤懑。没办法,来护儿和周法尚都是江左人,都是中土名将,都是功勋累累、德高望重的军方大佬,即便在关陇籍的卫府军官中,他们也拥有相当的威望,而屈突通和段达在卫府军官们的眼里是靠“钻营之术”上位的,既无战绩亦无威望,由此可知他们在来护儿和周法尚的眼里是个什么东西了,虽然公开场合下两位大佬还给点面子,但私下里,两位大佬都瞧不起他们,羞于为伍,正好分属不同的政治集团,彼此又有利益冲突,就更谈不上合作了。

屈突通目露失望之色,但段达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又给了他更大希望。

“据黄台公(崔弘升)推断,水师应该派出军队紧随齐王之后,火赶赴东都平叛。”段达把崔弘升几次来信的内容简要说了一下,“某认为,黄台公对水师驰援东都一事应该有相当把握,否则他断然不会写在信中。”

水师驰援东都是大事,开不得玩笑。崔弘升既然把这个消息告之段达,就知道段达肯定会如实转告圣主,所以崔弘升绝无可能无事生非、谎报军情。

“黄台公还是值得信任的。”屈突通眉头紧皱,忧心忡忡地说道,“但同时,这也说明齐王极有可能进京,除非水师抢在齐王前面赶至东都战场,断绝齐王进京之路。”

“黄台公既然担心齐王进京,必然会想方设法予以阻止,而陈棱进入黎阳战场后,恰好能在这件事上与其密切配合。”段达说道,“据陈棱急报,这段时间太行贼非常猖獗,于安阳、滏阳和邯郸一线频繁劫掠,导致北上的6路运输有断绝之危,为此他不得不放慢南下度,一边行军一边剿贼。太行贼是否猖獗不重要,重要的是陈棱放慢了南下度,据此我们可以做出推断,陈棱应该与崔弘升正在联手钳制齐王,拖延齐王进京之步伐。”

屈突通心领神会,连连点头。他现在是光杆一个,要兵没兵,要威望没威望,急匆匆跑到黎阳,直接就与齐王“对上”了,如果崔弘升和陈棱再暗中使些“手段”,屈突通不但救不了急,反而会让局势进一步恶化,所以段达善意提醒他,到了黎阳后千万要沉住气,要先看清局势,再三思而后行,实在不行宁愿做缩头乌龟也不要做出头鸟。屈突通是圣主派来的平叛特使,有条件就狐假虎威一下,没条件就夹着尾巴。当然了,如果水师到了,不论领军的是来护儿还是周法尚,这个出头鸟也就轮不到屈突通做了,自有人在前面冲锋陷阵,而屈突通只要跟在后面就能捡足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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