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九,夜,卢君宪在崔子端的陪同下,于城外庄园里见了崔钰。
崔钰同样愤怒,她已经高估李风云了,但没想到李风云比她想像得更厉害,决裂之后立即展开反击,一击致命,直接打了冀北豪门一个措手不及,更严重的是,如果此事冀北豪门处置不当,必定血流成河,冀北豪门乃至整个河北贵族集团都将遭到沉重打击。
那如何处置才能称之为适当?壮士断臂,是否就是适当?是否就能化解这场危机?显然不行,冀北豪门若想在政治上阻御政敌的攻击,必须先效忠于圣主,赢得圣主的信任和支持,如此一来他们就必须无条件支持圣主,而圣主要动第三次东征,要赢得南北大战的胜利,为此他们就必须竭尽全力维持北疆镇戍的安全,于是白贼这股力量就成了一道绕不过的“坎”,他们唯有忍气吞声,与白贼秘密合作。也就是说,他们之前做出的决策是错误的,为了维持家族和集团利益而置中土和国祚利益于不顾,最终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被李风云一个巴掌打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此事没有证据,只有白贼的一句话。”崔子端看到崔钰气得面红耳赤,担心她愤怒之下做出不理智的举动,急忙出言告诫,“宋子贤是刘氏的人,宋子贤筹办的这场无遮大会也得到了刘氏的大力支持,因此就目前状况来说,我们没办法说服刘氏,毕竟刘氏要承担连带责任,要成为此事的牺牲品,它的损失非常大,难以估量,所以刘氏的反应会非常激烈,若想说服它,唯有拿出证据,否则反目成仇,自相残杀,局势必然失控,最终可能演变为两败俱伤之局。”
崔钰冷冷地看了崔子端一眼,又看看焦虑不安的卢君宪,然后说道,“形势已经变了。你们可知道东都那边的消息?可知道杨玄感的命运如何?”
崔子端沉吟不语。崔钰知道的消息,他却不知道,这足以说明崔钰在家族中的地位已经过了他,而关键时刻他选择把最终决策权交给崔钰,也是正确的。他没有更多的讯息,无法看到局势的全貌,当然不能拿出正确的决策。
“东都那边有何消息?”卢君宪急切问道,“杨玄感是否已经突破潼关,杀进了关中,攻占了西京?”
“杨玄感败亡了,全军覆没于潼关之下。”崔钰冷声说道,“这是儿刚刚接到的消息,不出意外的话,圣主和行宫那边也应该接到了。”
崔子端面无表情,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卢君宪亦是吃惊不已,一脸的不可思议。
杨玄感败亡了?声势浩大的兵变,就这样败了?虎头蛇尾啊,与预想的完全不一样,仅仅两个月就全军覆没了,这也太快了吧,之前接到的消息还是东都已经失陷,杨玄感乘胜西进,挡者披靡势如破竹,哪料到一转眼,全军覆没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中间到底生了什么颠覆性的变化?
不过现在不是推测杨玄感如何败亡的时候,而是要分析和推演杨玄感败亡后,两京政局如何走向,这种走向对中外大势有何影响,对圣主和中枢的未来决策又有何影响。很显然,这是一个好消息,有利于圣主动第三次东征,而圣主一旦竭尽全力创造继续东征的条件,那么齐王北上戍边就有了可能,齐王一旦北上戍边,白贼在他的庇护下,必然能在燕北立足,在北疆展。如果幽燕乃至北疆的未来局势依照这一方向展,那么南北关系会越来越紧张,不要说南北走私之利肯定要彻底断绝,就连南北大战都有可能随时爆,如此一来,冀北豪门和幽燕豪门就要迅调整自己的未来策略,以便在未来大局中谋取到最大利益。
这时坐在一侧的崔九说话了,语气很凝重,“圣主诏令齐王北上高阳剿贼,说明圣主在齐王戍边这件事上已经有了积极意向。可以想像,当杨玄感败亡的消息传到行宫,圣主和中枢为了缓解北疆镇戍危机,极有可能向齐王做出更大妥协,默许齐王先以剿贼的名义进入北疆,然后等待时机下诏宣布齐王戍边,所以我们处置危机的时间的确很紧张只要齐王率军到了上谷剿贼,白贼就会迅撤离,如此我们面对的便是数万卫府军,稍有不慎,就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之惨局。”
崔子端惶恐不安。形势变化太快,始料不及,根本来不及反应,但这都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崔氏早就从白贼那里得到了这一预测,却直接无视了,以致现在深陷被动之中。白贼曾经说过杨玄感会迅败亡,齐王会北上戍边,而圣主和中枢也会动第三次东征,随后南北大战就爆了,但崔氏不相信,对这一预测不屑一顾,现在杨玄感当真迅败亡了,而齐王在白贼的“帮助”下距离北疆也已近在咫尺,此刻圣主和中枢即便坚决反对,也无法阻止齐王北上的步伐。接下来是不是有第三次东征?南北大战是不是即将爆?如果未来局势的展与白贼的预测一模一样,博陵崔氏就不能再冷眼旁观,静观其变了,不能眼睁睁看着机会从手心溜走了,就必须改变策略,积极投身到波澜壮阔的历史洪流中,抓住这个难得的机遇,重建博陵崔氏的辉煌。
“时间的确不多了。”崔子端抚须叹道,“但我们要做的事太多,还要务必做得周全,力争把损失降到最低,所以当务之急是……”崔子端转目望向卢君宪,拱手说道,“请转告景公封德彝务必给予支援,帮助我们赢得更多时间。”
卢君宪摇手,“景公已经做出了承诺,当然会竭尽全力,只是白贼在上谷战场上完全掌控了主动,进退无忧,如果白贼突然撤离,景公亦是无可奈何。”
“你是否确定白贼现在还在上谷战场?”崔钰突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