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族要保命,要生存,要守住家园,为此必须最大程度保存实力,只要实力在,一切皆有希望,而目前形势下,为了保存实力,当然要避敌锋芒,岂能与实力强大、以逸待劳的突厥人正面决战?就算打个两败俱伤,对奚族来说也是灭族之祸,因为觊觎奚地的不仅仅只有突厥人,还有中土人,还有契丹人,还有安州本土势力,所以此时此刻,面对巨大的生存危机,对奚族来说要之务不是守住家园,而是保存实力。没有实力,如何保家?
保存实力,正是莫贺湟这番话的重点,也就是他所说的“第二条路”,而这“第二条路”正符合除辱纥王部以外的其余四部的切身利益,理所当然得到大多数将领的支持。
以最大恶意去揣测突厥人,莫贺湟对鬼方战局的判断就是正确的,突厥人以鬼方城为诱饵,在鬼方城下设了一个陷阱,就等着奚族大军跳下去。很明显,奚族不能跳下去,不能承担由此带来的全军覆没乃至灭族的风险。既然不能跳进突厥人的陷阱,又必须撤回去守护家园,那就只能选择莫贺湟所说的“第二条路”,虽然撤退的路程更远,所需时间更长,但敌人却是同样精疲力竭难以为继的契丹人,而契丹人的实力不如奚族,所以即便契丹人不死不休地尾随追杀,也不至于对奚族造成重大打击,相比在鬼方城下与实力强大、以逸待劳的突厥人决一死战,这个损失就不值一提了,而且风险非常小,更重要的是它让奚族保存了实力。
当然,如此一来,鬼方城就危险了,恼羞成怒的突厥人极有可能以绝对优势攻陷鬼方,血腥屠城以为报复,但这与其他四部有何干系?鬼方及其周边都是辱纥王部的领地,死的是辱纥王部的人,损失的是辱纥王部的实力,即便牺牲了整个辱纥王部,但只要奚族保住了,家园保住了,这个损失奚族其他四部还是承受得起,无非就是重创之后卧薪尝胆、韬光养晦、休养生息、蓄积实力而已。死道友不死贫道,损人利己,为了整体利益牺牲局部利益,乃是此刻必然选择。
辱纥王部的副帅辱纥王雷,还有辱纥王孟坝的脸色就非常难看了,尤其辱纥王孟坝,本来是来报警的,是来求援的,最后却被其他四部联手算计,辱纥王部竟然就这样被一群自己所救的人“牺牲”掉了,岂有此理,但形势比人强,此刻辱纥王部处于绝对劣势,强硬反对于事无补,唯有竭力恳请大家的帮助才有一线生机。
辱纥王雷、辱纥王孟坝当即跪倒在阿会正面前,苦苦哀求。
阿会正满口承诺,不惜一切代价救援鬼方,但最后议定的计策,却让雷和孟坝叔侄怒不可遏,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阿会正是奚王,先要顾及自身和本部落的利益,然后才会兼顾整个奚族的利益,最后才会考虑辱纥王部的生死,所以他也不会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到鬼方城下与突厥人决一死战,他也要最大程度保存实力,理所当然接受了莫贺湟的建议,选择了第二条撤退之路。
如此一来,撤退时间就长了,突厥人必然识破,接下来鬼方城就危险了,方城也危险,而方城是奚王府所在,是奚王阿会正和奚族的根本利益所在,当然比鬼方城重要,所以为了保住方城,阿会正决策,请雷和孟坝带着辱纥王部军队日夜兼程驰援松山。
如果松山要隘还在控制之中,辱纥王部就打着奚王旗号佯作五部大军已经撤回,但不要救援鬼方,以僵持对峙来拖住突厥人,欺骗突厥人,给主力返回方城赢得足够时间;反之,若松山要隘已经失去,辱纥王部就佯作先头部队,立即动攻击,以试探突厥人的反应,如果突厥人一触即溃,说明鬼方城下有陷阱,辱纥王部则坚守要隘迟迟不战,如果突厥人死守不退,则说明突厥人的主力大军正在攻打或者已经攻陷鬼方,方城亦岌岌可危,这时辱纥王部一边佯攻,一边佯作五部大军6续撤到,持续向要隘施加威胁,以尽可能牵制更多突厥军队。
这纯粹就是牺牲辱纥王部了。雷和孟坝若坚持要隘迟迟不战,等于逼着突厥人攻打鬼方,同时契丹人也会追上来,辱纥王部腹背受敌,极有可能全军覆没;反之,若突厥人坚守要隘,鬼方可能失陷了,这时候为了给辱纥王部留一点实力,应该叫雷和孟坝飞撤离追上大部队才对,而不是继续留在要隘下冒充主力,任由契丹人追上来屠杀他们。
然而雷和孟坝不能不答应,不答应就是众矢之的,若鬼方失陷,辱纥王部损失惨重奄奄一息,他们势必被瓜分吞噬,所以他们只能答应,只能坚守松山,一边吸引突厥人的注意力,给鬼方和方城争取时间,一边牵制契丹人,给阿会正和其余四部大军撤回方城赢得时间,唯有如此,才能给辱纥王部和鬼方城赢得一线生机。
九月十九,黎明之前,雷和孟坝带着三千将士冲入黑暗,飞奔松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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