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四,黄昏前,李风云带着选锋马军抵达松山北麓的边缘地带,于狐河下游的一处山谷中扎营休息,并派出辱纥王雷、元俟折各带着一队斥候军连夜赶赴赤峰津口一带打探消息。 ≧
松山要隘和赤峰津口的辱纥王部斥候小队一直密切关注着托纥臣水和弱洛水两岸军情,但天河地冻,契丹人又加强了对安州的封锁,导致行动困难,所得消息十分有限。
初五上午,辱纥王雷飞马而回,气喘吁吁,疲惫不堪,但眉宇间难掩兴奋之色,拜见李风云之后便急切说道,“明公,好消息,室得部反击了,正与契丹遥来部激战于花道帐。”
李风云眉头一挑,目露惊喜之色,而斛律霸亦是吃惊,两人四目相顾,不约而同地俯身看向铺在案几上的地图。
地图上,从赤峰津口向东,沿落马河顺水而下百余里,便是落马河与托纥臣水相汇处,而在托纥臣水东岸就是落马城,契丹遥来部的府所在;从落马城南下,沿托纥臣水逆流而上百余里,就是花道帐;花道帐是奚族与契丹人在托纥臣水的分界点,一个狭窄的河谷地,为奚族室得部所控,在它西北方向百余里就是赤峰津口。
这三处险要呈锥形分布,其中赤峰津口与花道帐是奚族的防守之盾,落马城则是契丹人的攻击之矛,而自奚族攻占安州以来,因为奚族背靠中土这个虎视眈眈的猛兽,侧翼又有突厥这头垂涎三尺的恶狼,寝食不安,所以面对契丹人的攻击,只能被动防守,于是这三险两水之间方圆百里之地就成了两族互相攻伐的主战场。
今年夏天奚族倾力北征契丹,却受阻于落马城下,寸步难行,结果双方打成了僵持对峙之局,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奚族和契丹的两败俱伤,东胡诸种的互相征伐,互相消耗,一盘散沙,正是突厥人所愿意看到的局面,也是牙帐控制异姓别部的有效手段。哪料到本以为被东征所羁绊、自顾不暇的中土人趁火打劫,背后下黑手,一口吃掉了奚族,抢了突厥人的“桃子”。
中土人的“偷袭”不但打了突厥人一个措手不及,也让契丹人捡了个大便宜,但契丹人在安州剧变之初,也对形势做出了误判,以为出手攻打安州的是突厥人,认为突厥人要借助支援契丹稳定东北的名义,乘机吃掉奚族,于是在伤痕累累精疲力竭之下,急吼吼地尾随追杀,试图痛打落水狗,捡个便宜。哪料到奚族室得部在生死存亡面前,借助本土作战的优势,利用马盂山东南麓的险要地形,成功阻挡住了契丹人的报复性攻击。
很快,契丹人就从潜伏在鬼方的密探中得到消息,攻打安州的是中土,而契丹人据此判断突厥人要出兵,两大强者为了争夺安州的归属权可能要大打出手,于是契丹人果断决定撤军,以静观其变、渔翁得利。实际上契丹人已连续作战数月,损耗太大,冬天又到了,急需休整,另外就是担心重蹈奚族的覆辙,毕竟契丹八部联盟已元气大伤,一旦弱洛水北岸的步利设决心吃掉它们,指挥突厥控弦和霫族诸部联军从它们的背后展开凌厉一击,则契丹岌岌可危。
契丹人一撤,室得部当然反扑,这时虽然从武列水战场传来阿会正和奚族大军兵败被围的消息,但室得部没有选择,中土人暂时还杀不到七金山,而现在威胁到室得部生存的是契丹人,理所当然要沿着托纥臣水呼啸而下,夺回先前丢失的土地,最大程度地减少自身损失。
契丹八部联盟,以大贺氏为盟主,以托纥臣水两岸的出伏、遥来、遥辇、迭剌四个部落最强,与奚族仇怨最深、与安州利益最为密切的也是这四个部落,所以从远东长途跋涉而来的另外四个部落,因为它们的领地与霫族、室韦、靺鞨、高句丽和中土的辽东接壤,与远东诸种族的仇怨、利益最为密切,自家“老巢”随手都有失守之危,因此当奚族大军撤离落马城之后,它们就匆忙告辞离去了。
这四个部落回家都要经过迭剌部的地盘,要在迭剌部补充给养,而此次与奚族作战,虽然有所缴获,但八个部落瓜分,所得有限,补偿不了损失,因此各部均忿忿不平、耿耿于怀。这让迭剌部很害怕,担心这四个部落在途经迭剌部的时候,翻脸不认人,大肆烧杀掳掠,那迭剌部就有灭族之危了,于是迭剌部的酋帅耶律铁力毫不犹豫,率军告辞离去。
栖居少郎河的遥辇部同样担心“老巢”被人端了,也在第一时间返回部落。遥辇部毗邻平地松林,紧靠弱洛水,对岸的饶乐城就是步利设的牙旗所在,阿史那咄尔统率五千控弦威慑东胡诸种,另外还有近万霫族诸部联军位于黑河和狼河一线,蓄势待,这种不利局面下,少郎河两岸的遥辇部族众就如一群肥美羔羊,随时都有覆灭之危,所以遥辇部的控弦一看奚族大军退去,调头就返回少郎河,根本就不敢有丝毫耽搁。
如此一来,南下七金山攻打室得部的只有出伏部和遥来部,而遥来部的地盘正是以落马城为中心的方圆数百里的河川平原,虽然水草肥美,却是两族攻伐前线,今年奚族五部大军倾力而来,契丹八部联盟据落马而死守,遥来部当其冲,损失惊人,落马城及其周边地区几乎一片废墟,元气大伤,奄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