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接到建昌公(李子雄)的急书,从长城内传来最新消息,圣主诏令,任命右骁卫将军、郕国公李浑出任安东副都尉。”袁安说到这里,脸上笑容渐敛,目露凝重之色,“明公,这对我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外有猛虎,内有恶狼,形势险恶,稍有不慎,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李风云很惊讶,这个任命完全出乎他的预料。在他看来,圣主为了确保拿下安州和东北,必定在安东副都尉这个至关重要的位置上,安排自己的亲信,哪料圣主一反常态,竟然把如此重任托付给自己的政治对手,这是为什么?事出反常即为妖,这里必有玄机。
袁安显然也做了一番思考,语含双关,矛头直指齐王、李浑和李子雄。事实也的确如此,在回归中土乃大势所趋的情况下,未来形势的展轨迹实际上已清晰可见,齐王、李浑和李子雄势必要联手攫取联盟的胜利果实,而这也就意味着,北征战事尚未结束,李风云对局势的掌控力就开始下降了。
“之前对明公逼着阿史那咄尔举兵造反一事不以为然,如今看来还是明公棋高一着,强行把突厥人拉进联盟,恰好可以有效反制那些无耻之徒肆无忌惮地掠夺联盟利益。”袁安眉头微皱,忧心忡忡地说道,“然而,该来的终归要来,我们如何应对?明公是否立即返回安州主持大局?”
“短期内,某根本无法返回安州。”李风云摇摇头,“北征尚未结束,契丹还有四个部落没有投降,而远在弱洛水北岸的霫族诸部亦存在难以估量的变数,另外就是辽东镇戍军,他们本应该配合我们攻打东胡诸种,是我们的援军,但谁能想到北征竟能毕其功于一役,我们一战就解决了突厥人,结果势如破竹,挡者披靡。如此一来,辽东镇戍军就不是我们的援军了,在巨大利益面前,如果他们经受不住诱惑,翻脸成仇,变成我们真正的敌人,以武力要挟我们交出胜利果实,甚至向我们直接动攻击,则东北形势必然急转直下,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演变成一场灾难,一旦双方大打出手,我们击败了辽东镇戍军,与中土彻底反目,回归之路断绝,结果之恶劣可想而知。”
袁安稍感错愣,旋即醒悟过来,意识到自己对东北形势过于乐观。
李风云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他对边军太了解,对卫府高层的心态亦是了如指掌。边军是个特殊群体,久戍边疆荒芜之地,常年与北虏诸种、马贼盗寇打交道,生存环境非常恶劣,渐渐也就沾染上了一些恶习,野蛮、贪婪、嗜杀、无法无天,为了利益无所不用其极,而征服东胡诸种,围剿反叛逆贼,开疆拓土,这对他们来说是何等功勋?如此巨大利益就在眼前,岂能视若无睹、无动于衷?至于卫府高层,尤其那些将军、郎将等高级军官,视功勋为生命,凡功勋必夺,而功勋就是利益,就是荣华富贵,就是加官进爵,就是荫泽子孙,可想而知诱惑力之大,由此不难想像卫府军官们面对唾手可得的巨大利益,又是何种心态,又会做出何种决策。
当初李风云听到圣主和中枢做出决策,命令辽东镇戍军主动介入东北战场时,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就估计到辽东镇戍军极有可能会做一只“黄雀”,也就是说,不论是圣主、中枢还是军方高层,实际上都居心叵测,另有图谋。当时李风云因为要鼓励士气,要增加联盟将士们的北征信心,当然不会说破。等到北征出人意料的取得了决定性胜利,东北局势向有利于联盟方方向展时,辽东镇戍军进入东北战场,对联盟来说就是一场危机了。
李风云拿下大贺咄罗,拆分出伏部后,便迅撤回赤峰总营,正是要大军抓紧时间休整,以逸待劳,一旦危机爆,便以雷霆之势展开攻击,务必牢牢掌控东北战场的主动权。而拿刀架子阿史那咄尔的脖子上逼他造反,强行把突厥人拉进联盟,其中一个重要作用也在如此,如果迫不得已,联盟大军与辽东镇戍军打起来了,冲锋陷阵的也是突厥人,与中土谈判的时候也可以把责任一股脑儿推给突厥人,如此确保回归之路不会断绝。
袁安叹了口气,“明公若迟迟不回,建昌公岂不大权独揽,为所欲为?”
李风云笑了,“现在,真正决定安州和东北命运的,已经不是我们原有的那支出塞作战的队伍了,而是突厥、奚族、契丹和霫族四部数万控弦,如果中土不能满足突厥人和东胡三族的所有条件,安州和东北就不可能纳入中土版图。”
响鼓不用重敲,袁安一点就透,但他还是焦虑不安,“飞狐那边还有十几万军民,如果全部撤进安州,局面必然恶化,形势可能失控。”
李风云点点头,平淡说道,“今日大联盟旗下势力众多,矛盾复杂,冲突无处不在,这是我们的弱点。对手看到我们的弱点,实施离间计,挑起我们内部的斗争,也在情理之中。任命李浑为安东都尉府的副都尉,就是要挑起齐王、李浑、李子雄和某之间的斗争,而驱赶飞狐留守大军撤进安州,则可以迅激化大联盟内部的矛盾,只要内讧一起,兄弟阋墙自相残杀,则这种以利益相连的松散联盟必然分崩离析。如此一来,对手不费吹灰之力,便轻而易举地击败了我们。”
“计将何出?”袁安问道。
“利益。”李风云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大家之所以结盟合作,就是因为有利可图,所以对策很简单,只要让大家看到现实可期的利益,矛盾冲突自然减少,结盟合作也就可以继续维持。”
“利益何在?”袁安追问道。
李风云微微一笑,莫测高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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