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前尘影事(一)(1 / 2)

沈瑞一席话,听得沈理眉头更紧,听得窗外的沈全脸色大变。倒不是他卑劣故意偷听,只是他实是仰慕状元族兄,见状元族兄来了,想要凑过来厚颜请教几句,没想到正听到这几句要紧的话。

要是没有这几日“代妹守灵”,沈全只会当沈瑞心思太重,可在灵前守了几日,他也察觉出四房的不妥。张老安人身边的妈妈,在沈瑾面前毕恭毕敬,在沈瑞面前却阴阳怪气。上行下效,其他奴婢下人待沈瑾兄弟也是不同。

沈全站在局外,看的清清楚楚,心惊的同时,连带着对沈瑾也多了揣测。如今又听这番话,沈瑞说的透彻又直白,听得却叫人身上冷。

沈全想着这数日沈瑞的沉默寡言,不禁摇抬头摸了摸额头。上面的疤痕淡淡,已经不大显,看来那跋扈的小胖子真的转性。他心里正感叹,就听沈理道:“你只安心守灵,养好身体,等婶娘大事了,六哥自有安排,断不会让你再委屈了去。”

沈瑞道:“还请六哥成全,弟弟不怕吃苦,只想找个肃静地方,安静地读几年书。”说到这里,顿了顿,苦笑道:“说出来不怕六哥笑话,弟弟之前不省事,连三百千都背不全。同族兄弟们相比,弟弟已经落了一大截。”

“咦?”沈理诧异道:“怎会如此?族中子弟不是六岁入族学?你开蒙好几年,这几本还没背好?”

沈瑞声音渐低道:“老安人怜惜,怕我读书吃苦,十日里只叫去两、三日。若是哪日功课背会了,接下来的半月总有这样那样的缘故不能去上学。再去时,也跟不上先生教的……即便在家里,也舍不得我多提笔,只说是年纪小怕累了胳膊。但凡在书房多呆半刻钟,就叫人哄了我去玩……”

花厅里寂静下来,门外的沈全只觉得双脚软。好像是听到了不得的话,四房老安人到底再想什么?沈家书香望族,沈家的子弟都是读书为业,不叫读书,这叫什么事?旁枝庶出还罢,不爱读书,学着料理庶务也好;嫡支嫡子,拦着不让读书为什么?

要是张老安人真是愚妇,那怎么没有拦着孙瑾读书?沈全满心疑问,轻一脚浅一脚地离开,直觉得脑子不够用。

花厅里,沈瑞与沈理并肩站在窗前。原本关着的窗户,已经被推开。

待沈全的身影不见,沈理方摸了摸沈瑞的头,道:“鸿大婶娘与婶娘关系最好,要是老安人与婶娘之间真有什么恩怨,大婶娘那里多少也会有个影儿。”

沈瑞仰头,面带忐忑道:“那我去问,大婶娘会告诉我么?”

沈理拍了拍沈瑞肩膀道:“交给六哥,六哥去问,你只好生为婶娘尽孝……不管是谁,也不管这其中有何隐情,六哥都不会允旁人再磋磨你。”

得了这一句,沈瑞这才真的安了心。不是他携恩图报,实是孙氏没有娘家人,这个时候只能沈家族人来帮他说话。否则的话,他一个爷们,还要整日里寻思跟张老安人玩宅斗不成?

沈全回到灵堂时,脸色才缓和过来。

越是读书人家,越是重视嫡规矩,沈家也是如此。只是四房情况不同,沈瑞不成才,沈瑾是庶长子,又是读书种子,大家顾其以后将是四房的顶梁柱,才更加宽和些。可沈瑞要是真顽劣不堪还罢,居然有如此隐情,如何能不让人惊心。

沈瑾已经现沈全神色异常,低声问道:“三哥怎了?”

沈全讪笑两声,道:“家里有事找我娘,我娘怎么还没从后院出来?”

沈瑾看了沈全一眼,挥手唤了个小厮过来,吩咐了几句。

小厮毕恭毕敬地应下,疾步往后院传话去。

虽说沈全早就晓得,四房奴婢下人对沈瑾的恭敬,平日不觉什么,毕竟沈瑾虽是庶出,也是少主人,可眼下见此情此景却觉得刺眼。

沈瑞守灵六日,沈全陪了六日,奴仆们面对沈瑞时,可没有面对沈瑾时毕恭毕敬。沈瑾行事温文尔雅,并没有端着少主人的架势对下人指手画脚;沈瑞专心守灵,也没有不当之举失了稳重,四房奴仆对两位小主人的不同对待,就像是在四房沈瑾是嫡出少爷待遇,沈瑞是不被待见的庶出哥儿似的。

孙氏故去才半月,这四房已经换了气象。

*

张老安人房中,郭氏面不改色,实际上已经有些坐不住。

因孙氏定了“五七”后出殡,祭拜的几个大日子除了“接三”、“头七”,就剩下“三七”、“五七”最重。“二七”虽也是大祭,可比其他几个日子亦不算什么。没想到,这日来的族中女眷竟然不亚于“头七”。许多之前不曾登门的旁枝庶出、或是出嫁的姑奶奶,都面带哀切,一身缟素地过来,围着张老安人奉承。

几个房头的当家娘子、奶奶都来了,不是与孙氏交情好,就是受命来四房看“嫡子受虐”的后续展,任谁也没想到今天又出了新的热闹。

这个道:“老安人最是仁善,族里谁个不敬哩。”

那个说:“是哩,是哩,外头那些话都没影哩,谁不晓得老安人最疼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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