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心中只觉怪异:“瑞哥儿这是悟道了?”
沈瑞除了儒学,对道家也有多有涉猎之事王守仁是知晓的,毕竟沈家士子的五经学的是《周易》,要是对道家一窍不通,也学不进去。
沈瑞摇头道:“不是悟道,是有化蝶之梦。”
沈瑞说着话,眼睛却望着王守仁,留心他的反应。
作为五百年后来的现代人,沈瑞的防人之心更重。就算是沈沧,名义上的至亲长辈,沈瑞也不过是以猜测地口气论起未来朝局,可对以后开宗立派的王守仁却想要多说两句。
实在是在感情深厚上,王守仁这里要比沈沧那里还厚一层。
王守仁收起诧异之色,面色转为郑重。
收徒六年,前后相处的日子不多,他却是知晓自己这个学生是个心里有成算的。
沈瑞并不是妄言之言,也不会无缘无故就提及“庄公梦蝶”。
“瑞哥儿是梦做了蝴蝶?看到了未来不好的事,且又与为师相关?”王守仁蹙眉道。
要是单纯地“庄公梦蝶”,也不会使得他小小年纪,就生忧心。
这下诧异的是沈瑞了。
他不由思量自己是不是七情上面,才让王守仁一眼看透。
王守仁见了弟子的反应,却带了几分得意道:“我年少时曾有段日子追求道家的逍遥自在,却始终不得缘法,没想到瑞哥儿还与道门有渊源,可谓青出于蓝……我记得当年在东林禅院,你也曾听禅,不愧为我的徒,儒学上虽不显,释道两门说不得另有所成”
见了王守仁这般反应,沈瑞哭笑不得。
竟有这样做老师的,就算是兼收并蓄,也要分了主次轻重,难道不是该训斥自己不务正业?就不怕自己真的去做了道士或和尚去?
“老师,弟子并非说笑”沈瑞道。
王守仁点点头道:“为师知晓,你素来稳重,不会行说笑之事。只是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为师在这上指点不了你什么,还需瑞哥儿自悟。”
“那老师就不好奇弟子梦中之事?”沈瑞见他堵自己的话,不解道。
“虽好奇,也只是好奇罢了。你既有幸窥得一二天机,却也要记得‘天机不可泄露,,万不可述之与口,以防伤了寿福。”王守仁正色道。
王守仁遇到沈瑞时,沈瑞不过九岁童子,母丧父弃,身世堪怜。王守仁待这个弟子,也是当成子侄般待的。即便如今有了亲生骨肉,沈瑞这个大弟子也依旧跟家人骨肉一般。
他相信沈瑞不会信口雌黄在自己面上扯谎,可这世上之事多是祸福相依。他虽对自己未来的境遇好奇,可也不愿意因此损了沈瑞的气运寿数。
这一片至诚关爱,沈瑞如何体会不到?
沈瑞只觉得眼眶热:“老师方才还教导弟子‘男儿在世,顶天立地,自要有忠义之心、存报国之念,,难道关乎于朝局安稳、百姓安乐这样的大事,老师也因怜惜弟子的一己私心,就不过问么?”
王守仁哑然。
好一会儿,王守仁方沉声道:“为师虽存建功立业、保国卫民之心,可若是要就此牺牲我的弟子,为师宁愿做个无大义的聋子”
“老师”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不要说来自后世的沈瑞,更不习惯跪拜之礼。
可眼前,对着这般呵护自己的王守仁,沈瑞却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同老师相比,他生的是小人之心。就在方才,他试探之前还在犹豫着会不会因多言被当成怪物,影响到自己安危。没想到即便是一心为公的王守仁,对着他也是全心呵护,宁愿做自私之人,也没有为公道大义来伤害他。
直到此时,沈瑞才真正将眼前青年视为师长,不再是后是神坛上的儒圣,不再是大明朝有着状元之才的狂生。
因沈珏之殇生出的各种负面情绪,在老师的关爱下,也都烟消云散。
“老师,隔墙有耳,还请入密室”沈瑞抬起头,望向王守仁。
王守仁皱眉道:“勿要执拗且听为师吩咐”
沈瑞道:“老师,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存在的道理,弟子梦蝶亦然。若非天地自泄天机,弟子又怎有梦蝶之遇?老师有报国之心,弟子亦也爱国之念,还请老师成全”
王守仁还在犹豫。
沈瑞已经俯身,叩在地。
王守仁沉默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弯腰扶起了沈瑞,抬头望了望头上,道:“若是上天有所惩处,为师愿与你一道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