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宅,看着风尘仆仆、瘦了一圈的儿子,毛太太心疼的不行,拉着儿子胳膊,上下看了一遍,眼见儿子虽面带乏色,不过双目炯炯有神,这才神色缓和了些,嘴里依旧是埋怨道:“你真是胆大,一路上骑马进京,这个时候,寒风凛冽,要遭多少罪……”
毛澄已经落衙回来,坐在炕边,看着儿子身上衣冠,颇为欣慰,道:“总算是没白回去一趟,甚好、甚好……”
毛迟是弘治十五年中秋后启程回昆山老家的,弘治十六年下场应童子试连中“小三元”,今年直接参加乡试,取得南直隶乡试六十一名。
南直隶总共取士百三十五人,这六十一名不上不下,只能算中等,这使得在童子试中一鼓作气取得“小三元”的毛迟颇受打击。
毛迟满脸羞愧道:“是儿笔力有限,当年爹虽没有摘得解元,却是五经魁……”
“哼,你才几岁,还想着‘青出于蓝’了不成?当年我举于乡时,已经年将而立……你若是能安心再等十年下场,也能拿到经魁……”儿子好强争气,毛澄颇有欣慰,却不愿他骄傲,轻哼一声道。
南直隶那是什么地方?在科举之路上多少当世才子也折戟于此。就是毛澄本人,春闱时虽得了状元,可早年乡试也是落第了两次。
毛太太眼见丈夫又要训儿子,忙起身道:“百岁才到家,还未做梳洗,老爷想要骂人,也要等一等……”
从南京到京城二千来里路,毛迟6路北上,每日都要行百里,身上又累又乏,也肮脏,便回房梳洗去了。
眼见儿子不在,毛太太才露出几分抱怨道:“老爷当年中了举人,接下来就是拜会同年、座师,正经热闹了大半月,可怜迟儿,因老爷的信,只过了鹿鸣宴,就匆匆北上……”
毛澄瞥了妻子一眼,道:“是辛苦几日好,还是晚三年娶妇好?我在信中与百岁说的清楚,他既能匆忙赶回来,可见也是愿意早日迎娶……”
听了丈夫的话,毛太太不吭声了。
儿子转年就十九岁,毛太太自然也是盼着媳妇早日进门。毛迟是他们夫妻两个的独生子,又是生下几个女儿后才得的这个儿子,如今他们夫妻两个也是四十望五的人,早就想要抱孙子了。
“那明日请王叔叔帮忙过去问问?”毛太太道。
毛澄道:“我们是娶妇,又不是嫁女,矜持个甚?明早使人送迟哥送帖子过去,落衙后我亲自过去一趟……”
要是真要在年前迎娶,现下就要张罗起来,毛太太自是无异议,只低声道:“只盼着亲家大老爷能早日痊愈……”
就算不痊愈,也要撑个三、两月才好,那样不仅新妇进门,说不得孙子也怀上了。
次日,毛迟手里拿着父亲的帖子,过来沈家。
沈瑞得了消息,忙到前面相迎。
虽说士人重诺,可这世上见风使舵、背信弃义的人也不少。毛澄能催儿子早归,毛迟能中举后马上返京,都能说明毛家父子对毛沈两家亲事的重视。
这是玉姐儿以后的夫家,他们能重视沈家,沈瑞自然是分外感激。不过感激之余,他心中也忐忑。太医使的话说的清楚,沈沧的身体就在旬月之间,这之前操办玉姐儿的亲事未必来得及。
“恭喜世兄蟾宫折桂!”见了毛迟,沈瑞拱手道。
毛迟忙摆摆手,道:“勉强榜上有名,恒云莫要笑话我了……”
沈瑞道:“总算是功成,世兄计较其他就没意思了……”
毛迟后知后觉,想起沈瑞侍疾没有下场之事,怕他心中不痛快,岔开话道:“久不在京中,当去给世伯、世伯母请安……”
沈瑞点头道:“前些日子南直隶乡试录果报到京中,父亲与母亲还提过世兄……”
沈瑞先引毛迟去客厅,又打小厮往正房去传话。
没一会儿,小厮回来,道:“老爷、太太听说毛少爷来了,叫二哥带人过去呢……”
沈瑞与毛迟起身移步,去了正房。
玉姐儿本跟在徐氏跟前,听说毛迟来了,立时要避,却是被徐氏留住:“长辈都在这里,见一面又有什么?毛家哥儿也争气,不过十八岁,就已经是举人老爷了……”
同沈瑞担心的一样,对于毛迟早归,徐氏既欣慰又担心。
沈沧却是老怀大慰,对徐氏道:“毛迟既回来,毛学士也当上门……玉姐儿的事,可张罗起来了……”
玉姐儿虽有心见未来夫婿一面,可眼见长辈们提及婚嫁大事,这不是她能听得了的,忙避到侧间。不过她面上并无羞臊,轻咬贝齿,满脸忧虑。
太医使过来的消息,玉姐儿是知晓的,对沈沧与徐氏便越担心。她在徐氏面前说不想嫁,却不是虚话,而是肺腑之言。
可是未婚夫是独子,且公婆年迈,毛家早盼着新妇进门之事,玉姐儿也早就从毛太太话里话外听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