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东盛虽被沈家三老爷的威胁焦头烂额,可身在官场,大过年正是交际的时候,沈润既是不见他,便只有按捺下烦躁出去吃喝赴宴。至于贺平盛这里,他就算恨之入骨,也只能好好养着。真要到了与沈家撕破脸时,说不得还要劝贺平盛反口。
因此,对于贺五给客房那边换大夫换药的事,贺东盛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最盼着贺平盛好起来的就是他了。
至于新大夫会不会在贺平盛身上现端倪,贺东盛是不怕的。
贺平盛“水土不服”是真的,“受了风寒”也是真的,不过是拖沓的久了,加上药材上都删删减减的,加上缺吃少用,将本当几日痊愈的小病,拖了大半月,生生去了贺平盛半条性命。要不是节外生枝,等出了上元节,贺平盛就该“病逝”了。
贺东盛心思细腻,凡事都爱想的周全,这回却是不用多想,也晓得沈家三老爷这样的脾气,实在没谱,不将贺东盛留下做两手准备,他也放不心。
眼看就要到十五,沈家三老爷的帖子都没有到,贺东盛越来越焦躁,也没心思出去吃喝去了。
不想,就见贺五来了:“大哥,沈瑾又来了,在客房与十七说话。”
这些天,贺五虽请医延药,却不再与贺东盛对峙了,与贺平盛那边也是相对无言。
贺东盛听了,不由黑脸。这十来天他虽没与沈瑾打照面,可是也晓得他来了两、三回了。每次都带了补药礼物,从来不空手,礼数周全。
“黄口小儿,也想要分一杯羹?一会儿你带他过来见我”贺东盛道。
贺五老实应了一声,往客院去了。
客院中,沈瑾看着贺平盛床头的一叠书,面上不由带了担忧。贺平盛的状态,明显是伤了根基,需要好生调理个一年半载,可他依旧在看备考的书,显然不愿放弃二月会试。
沈瑾自己就是应试举人,当然晓得十年苦读的士子对会试的期盼。换做是成他,怕是他也不愿放弃。
贺平盛也看到一叠书,脸上露出讥笑:“往日还笑旁人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呆,今天真是业报到了……少不得,也要挣命一回。”
沈瑾叹了口气道:“到底来日方长……”
贺平盛嗤笑道:“我这条蝼蚁之命,还在旁人一念之间,有今朝没明朝的,又哪里谈什么来日?”
贺五站在门口,低头看着地面,只觉得脚步重逾千斤。
他无法再自欺欺人,贺平盛的怨气已经不屑遮掩。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贺平盛依旧很虚弱,沈瑾陪着坐一坐就起身告辞出来。他这样殷勤探看,并不是要表现什么舅甥情深,也不是要在贺平盛面前表功,只是忌惮贺东盛,不愿意他将怨恨都放在为此事出面的沈沧老爷身上。毕竟这麻烦本是他惹的,又稀里糊涂地带给沈瑞,总不能自己就真抄手不理。
明知聪明人此时就应该避得远远的,可沈瑾还是硬着头皮来了,只为了“分怨”。
待他出来,被贺五带到前厅,看到贺东盛时,沈瑾就晓得自己成功了。贺东满脸温煦,可沈瑾还是在他的眼神中现冰寒。
“见过贺大老爷。”沈瑾移开视线,作揖。
“解元郎太见外,你是十七弟的外甥,论起来也当叫我声舅舅。”贺东盛神色越温煦,眼见沈瑾不接话,便继续话:“就算不叫舅舅,也可以称一声‘世叔,。说起来,我与令尊是乡试同年,这声‘世叔,也名正言顺。”
沈瑾便从谏如流:“世叔。”
贺东盛打着“哈哈”少不得旁敲侧击一番,沈瑾却知轻重,不肯轻易开口,只做腼腆寡言状,十句里应上两声,也是答不对题。
贺东盛到底是三品大员,如此屈尊降贵地拉拢沈瑾,已经是不容易,这般油盐不进,自然也就使得他冷了脸,叫人点汤送客。
“这沈家没有一个好东西”贺东盛心中愤愤,却也不得不承认沈家小一辈要比贺家好不少。前有状元沈理,现在又出来个解元,贺家嫡支子弟年少,旁支就算有几个中进士的,也是三甲同进士。
站在贺家大门外,沈瑾想着方才贺东盛强忍怒火的模样,并不觉得害怕,反而心里踏实下来。如此色厉内荏,看来顾忌颇深,就算尚书府三老爷那边出面,应该也不敢再想到谋害性命上去吧?
离会试剩下不足一月,沈瑾就开始闭门不出,终于停止了两、三日就往贺家一次的探病。
就在上元节前一日,沈润的帖子终于姗姗来迟。
贺东盛冷哼不已,可到了约定的日子,还是如约去沈府赴宴。大正月的,两次出入丧家,贺东盛都能预感到未来一年自己日子不会顺当了。
三老爷这边,早已与沈瑞商议一二,想好了谈判的条件,既要让贺东盛肉疼,也不能逼着他狗急跳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