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全一出口就知道了不妥,果然,张世杰的脸色变了变,将军帽子递还给他。
“你们抚帅呢,在后头么?”
“抚帅还在襄阳府,前军由羽林军的姜老总节制,不过他已经吩咐下来,你们由步卒处置,儿想请问一句,爹爹意欲如何?”
张世杰突然感到了一阵陌生,这话的官面意思太明显了,根本不像从一个16岁孩子里嘴里说出来的。
“你觉得,为父该当如何?”
“儿以为,就军事方面而言,琼州已无对手,元人只是垂死挣扎而已,大军北伐一路势如破竹,无论是什么样的防御,在火器面前都不堪一击,潭州城三万之众,城中壁垒处处,他们甚至放弃了城墙,想与我军打巷战,最终也没能熬过两个时辰,鄂州城何等坚固,七万大军连打巷战的机会都没有,仅仅一个时辰就全军覆没,两战定荆湖,大军即将北上,我们的目标是大都城。”ii
儿子骄傲的口吻让他五味杂陈,尽管没有提到一个字,后面的意思刺得他生疼,说出的话更是无比艰难。
“你们不再当自己是宋人了么?”
张德全一愣“夫子说过,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什么,我军作战的目地,就是把百姓从鞑子的手中解救出来,让汉人的旗帜回到它应有的位置。”
“那你说说,汉人的旗帜应该在什么位置?”
“我军所到之处。”
张世杰看着他那付理所当然的神情,感到无比陌生,突然间就失去了说话的兴致,无力地摆摆手。
“你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为父要想一想你说的话,好好想一想。”
张德全站起身,默默地向他敬了一个礼,转身走出去,他有些不忍心回头,或者说不想回头了。ii
襄阳府,刘禹正在向新抵达的干训班学子讲话,他们当中最大的十七岁,最小的才十五岁,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喜悦。
“听说你们只用了一个月便琼州赶到了这里,将近三千路啊,还要过海,大伙累不累啊。”
“不累!”
学子们众口一辞地回答,他露出一个满意的神色。
“很好,很了不起,有了这种斗志,才能胜任接下来的工作,有人说啊,你们小小年纪,就能出来当官,管着成千上万的百姓,那是多大的福气啊,要我说,这话对,也不对。”
“当琼州的官苦啊,官威没得享,责任大过天,这就是我今天要对你们说的第一个问题,琼州的官儿究竟该怎么当。”ii
学子们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连眨眼的功夫都不敢,生怕错过了什么。
“为什么说苦呢,一没官衙,二没官轿,三没师爷,除了一杆枪,一张告身,一枚印信,什么也没有,为什么呢,缺人啊,偌大一个襄阳府,四县十九镇七十余乡,数十万户百姓,只有你们这点人,有人说了,咱们还有军队啊,不错咱们还有军队,可你们想想啊,一共几万人,如果这里留一点,那里留一点,势必会越来越少,不等打到河北路,就给分完了,能这么办吗?不能,所以只能靠你们自己,没有帮手就去找帮手,什么样的人是你们的帮手呢?对你们好的,表面上好的,送钱送物甚至是送女人,是他们吗?”
学子们发出一阵低笑,刘禹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ii
“你们别笑,还真有送女人的,当妾当侍女的都有,有人不要,还被人诬告,说他强暴良家,这罪名要是坐实了,那可是死罪。”
众人果然不敢再笑,刘禹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你们的前面,是不见硝烟的战场,你们的敌人,是那些隐藏在百姓中的普通人,他们不甘心失去往日的权势、地位、财富,会想方设法拉拢腐蚀你们,以便与他们同流合污、狼狈为奸,花样层出不穷,我方才所说的就是一个真实的例子,前些天才报上来,事情发生在江陵府下面的监利县,县里的一个乡绅将自己家中的侍女送给了当地的工作组组长,组长与你们一样大,当下就严辞拒绝,并将侍女送回了乡绅家,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那女子当天夜里就吊死在房梁上,留下遗书说是受到了污辱,事情一出,群情汹涌,乡绅鼓动女子的家人抬棺堵了县衙,还派人一纸诉状告到了府里,一定要咱们主持公道,听到这里,你们还觉得当官是件好事么?”
他在这些十多岁的年青人身上看到了凝重,还有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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