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成四门转了一圈,全军减员五分之一,战死一百多,伤了近三百,重伤失去战斗力的也是一百多,就算没有受伤的,这么连番攻击下来,力气也耗了许多,再加上一夜不曾睡眠,精力的损失也是不小,他们没有可以替换的,敌人却能一阵接一阵,上来的全都是生力军,两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天际,墨黑的天色似乎掩着一层红光,离天亮不远了。ii
“某走了。”邵成弯腰站起,向前几步又停下来“张德全干得不错,几个冲锋打垮了城中的贼人,得保城门不失,不然咱们还有更大的麻烦,后头传来的消息,咱们至少还要坚持一个白天,你可千万要保重。”
他走了没多久,“呜呜”的号角声又一次响起,云帆收敛心神,抓起怀里的火枪,转身蹲起,眼都不眨地盯着城外,只见大片的阴影在黑暗中起伏,慢慢朝着自己扑过来。
城中十字街的中心位置,张德全带着由辅兵临时形成的军阵四下警戒,天色还没有亮起,周围的民居紧紧关闭房门,屋檐下的灯笼竟然没有一盏点燃的,仿佛说好了一般。
十六岁的少年正在长身体,眉眼间也有了一些乃父的痕迹,略成方正的脸颊露出粗粗的胡茬子,倒是显出几分老成,厚厚的嘴唇紧抿着,眼神凝重而专注。ii
他是全军第一批文化教员,先是分到了虎贲军,又转调射声军,因为功绩不显,并没有升迁,依然是在云帆麾下,第一军再一次成为全军楷模,他也与有荣焉,此次北上,又见到了父亲,连最后的一点遗憾也没有了,心里只剩了建功立业,第一军是前厢的主力,第三指又是第一军的尖刀,眼下,尖刀折断,只剩了百十来人,身后的这些铺兵,大都是第一次用火枪杀人,刚开始面对黑压压的人群,排枪并不齐整,如果不是其中有十几个轻伤的军官押阵,他又身先士卒作为表率,总算压住了阵脚。
好在第五都的刺刀冲锋从气势上压倒了贼人,一百多人赶着上千人四下逃窜,总算将大部分有组织的抵抗粉碎,而小规模的贼人,也在他的火枪齐射面前溃不成军,如是三番五次打下来,城中再无一合之敌,总算是稳定了形势,那些溃散的贼人或死或逃,他们人手少也无法追击,顺着主街来来回回清剿了数次,街面上已经看不到明显的活人,只有远处传来阵阵枪声,那是第五都的追击队伍。ii
“预备。”
新卒是仓促成列的,还没有学会哨音行事,他只能靠吼来调度了,好在夜里本就寂静,声音能传出很远,听到他的话,身后的辅兵马上动作起来,前一排半蹲于地,向前方举起火枪,街面上的脚步声杂乱而密集,很快就接近了他们的阵型。
“放!”
“砰砰砰”
火枪的枪口冒出一阵白烟,火光一闪即逝,密集的弹雨水一般地泼出去,百步左右远的人影顿时倒下一片,大队人群的脚步微微一滞,又被什么驱赶着继续前行,张德全的声音冷得像冰。
“预备。”
第二排火枪平举起,枪身在辅兵们的手中轻轻一抖,又是一阵密集的枪弹飞出,将人群削下一层来,紧接着是第三排,等到三排火枪打完,第一排的装弹也差不多完成了,纵然没有正军那么干净利索,相距也不甚远,这个时候,人群离着他们已经到了五十步内,面对黑洞洞再次举起的枪口,终于彻底崩溃,无数贼人扔去手中的刀枪,四肢投地嘴里告饶,直到这时,一面不成形的军旗才出现在众人面前,赶着贼人大队的第五都军士举着明晃晃的上了刺刀的火枪冲上来,将这些没了战心的贼人打倒,稍有不对便是一刺刀捅上去,血淋淋地将首级挑起在枪尖上,便是最好的威慑。ii
“教员,这些人怎么办?”
老都头身上有几处伤口,看着不甚要紧,只是在城里跑了几圈着实费劲,气息有些不平。
张德全扫了一眼被集中在一块儿的贼人,怎么也有五、六百之多,要是绑起来找个地方关押,少不得还要分出人手看守,可如今城中最缺的就是人手,正迟疑间,老都头朝他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一边。
“咱们内外皆是敌,根本收容不得,不如立时处置了吗。”
张德全一听眼神收缩了起来,他也算是在军中时日不短了,如何听不出其中的意思,不过却没有犹豫,开口说道。
“如何做?”
“一绳子捆了到城边,拿刺刀挑了便是,一人也就分到四、五个,要不了多少功夫。”ii
老都头轻描淡写的描述,却让他的心里一跳,那可是四五百条人命啊,张德全听着耳边传来的阵阵号角声,一咬牙断然说道。
“去做吧,我来签署命令。”
老都头没想到这个年轻的教员如此有担当,向他一抱拳“属下遵命。”
在辅兵的帮助下,贼人被绳子拴起来,一队队地带到远处,风中隐隐传来的哀嚎让他的心更硬上了几分,一旦被敌人破了城,自己和那些动弹不得的弟兄,会不会有这么干脆的下场还不一定呢。
张德全压下心底的那一丝软弱,视线的尽头,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金色的光芒在云层中越来越盛。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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