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那张香案就摆上了第一个祭品,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是由刚刚接任族长的丁应文亲自送过来的他身上穿着一件素服,头扎白带,神色戚然,却没有了前日里的惶恐
“......大伯说这只是其一,丁氏上下此后将唯公子之命是从,水里火里只管吩咐,以赎当日之过”丁应文将那颗首级简单整理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捧到一个盘子里,一点都没有忌讳的意思,刘禹等人默然地看着他做这一切,心中五味杂陈
真是个老而成精的东西,居然能对自己这么狠,原本还以为他会籍故拖延,谁知一天不到就成了这样子还将丁家全族送上,这么低的姿态让刘禹纵然想狠心都不成,因为人家比你做得还要过,你还能怎么着呢,灭族?他又不是变态杀人狂
丁家对他来说有用么?当然是有了,这是一个在城中盘据了一百多年的家族,可称得上是地头蛇,他们之前被打压是因为对手太过强大,就算这样也没有被打死丁家的能耐刘禹从他穿越的第一天就有了体会,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被堂而皇之地带入城,守兵连问都没问一句,出面的不过是丁家一个下人,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现在是丁家最低潮的时候,丁老伯用他的生命,给丁家换来的不光是一个缓冲的时间,而且将一个原本足以毁灭自己的对手变成了助力,这份算计,刘禹自愧不如,他对生命有着无限的眷恋,哪舍得轻易去死
“准备何时出殡?”面对丁应文恳求的目光,刘禹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问题自然表明了立场,这个交待他收下了
“三日之后,此......这个就放在此处吧,这也是大伯生前的吩咐,寿木中我等用香檀雕了一个补上,不会耽搁他入土”丁应文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那颗首级,只能含糊带过,毕竟是自己的亲人,他无法做到熟视无睹,可是这个选择是老爷子自己做出的,他开始也想不通,现在却有些理解了
既然已经付出了生命,当然要物尽其用,人头放在这里,就能消了刘禹的怒气,让他生不出报复的心思,丁家才会得到真正的安全,只要达到这个目地,尸首分家又有什么关系,此刻丁应文能明显感到刘禹的情绪变化,对自己已经没那么痛恨了
刘禹不知道该同他说什么,也没有什么想法要吩咐他去做,丁应文像个下属一样低头站在那里,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刘禹也只能随他去了,自已点了一根香,插在香案上
现场有些尴尬,刘禹静静地看着那块牌子,三个人在这里喝酒聊天的愉快记忆被那场大火烧没了,那个他曾经以为会发展成铁哥们的人成了罪人,忐忑不安地等着自己处置,刘禹很不喜欢这种气氛,想要开口让他先回去,一个手下匆匆过来,在耳边说了句话
“什么?窑子”
刘禹有些哭笑不得,雉奴不在他身边,一早就出去了,做什么却没同他说,眼见事情不对了,手下才回来通知他,刘禹看了一眼丁应文,这个窑子还是此人当年带他去的
大都城东的德庆楼,离着斜街有段距离,丁应文为什么会喜欢来这儿,当然是想离得远些,免得被人骚扰此刻,楼门洞开,一块门板歪在地上,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用脚踹开的,现在连午时都没到,姐儿们都还在睡美容觉呢
“你......你......”二层的某个房间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坐在地上,直愣愣地看着对方,嘴里半天没有吐出一句完整话,眼神里的惊恐挡都挡不住,直像见了鬼一般
不能怪她这般失态,试想一下你从睡梦中被人拖出来,一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开骂,面前的那张脸就是你以为已经死去多时的熟人,任是谁都会恐惧不已吧,更何况是做着娼门这一行的老鸨子,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的
此刻的雉奴穿着一身汉军百户的装束,没有顶盔,只是戴了一顶襥头,可人家老鸨子何等眼光,一眼就看出了她本是个女子,这种惊恐就更甚了,如果不是鬼魂来索命,那就是现世阎王来讨债了,结果会有什么区别么?
“看什么,都滚进去!”
同来的军士一阵暴喝,将那些闻得动静出来探头探脑的女人都赶了回去,热闹再好瞧,那也不能丢了命不是?做生意最怕的就是不讲理的人,而在大都城,另可得罪官爷也莫要得罪军爷,后者恰恰就是不讲理的
“这位将爷,小的是这楼的管事,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姐儿们虽然都还未起,若有看得上的,小的拼得得罪人也定为将爷叫来,一应吃喝都在小的身上,各位看如何?”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忙不迭地跑上来,头上的髻子是匆匆扎就的,衣服连带子都没系,一上来就连连作揖,口里只喊“得罪”,他当然不清楚状况了,可自家是什么生意,上门的除了这个还能干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