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州城到狮子口,快马用不了一个时辰,快要接近目标的时候,这只五十人的骑队,已经完全展开呈了一个扇形,逼向港湾的方向
让人疑惑的是,都已经看到了海港,传说的三、五十个宋人严阵以待的情形并没有出现,被他们围在扇形心点的,只有一人、一马、一旗
他们大多都不识字,那杆插在地的宋人的旗号写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关心,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大旗下的那一骑人马身
是的,只有一骑
一匹遍体通红、肩高过人的西域健马,横在码头,马头朝下在地面寻找吃食,或许是听到了动静,侧转头,发出一声不满的鼻息,似乎在提醒他们小声一点,然后又自顾自地低下头去
马坐着一个并不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他们,身一袭大红猩猩色的披风,遮住了整个身体,只余下头顶的一顶宋人制式的金翅盔,瓦明锃亮的盔顶,一丛豆大的红缨被海风吹起,如血花般绚烂
红马、红衣、红缨,在这碧海蓝天黑土地之间,像是一朵跳跃的火花,燃烧着
“兀那宋人......”为首的百户话只出口了一半,咽进了肚子里
马的骑士突然转过头,视线扫过这群不速之客,铁盔下的那张面容,带着一个恼怒的神情,一对清丽绝伦的眸子里,寒光陡然闪现,让这个粗汉一下子变得张口结舌,再也说不出话来
来人竟然是个女将!
雉奴动作缓慢地解开身的披风,任它滑落在地,两手分别一抄,一把骑弓和数支箭矢到了手,迎着这些人惊异的目光,双手不住地交替摆动,“嗖嗖”之声破空响起,犹如死神的凝视,在这支骑队绽放开来
“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为首的百户偏头躲过一支羽箭,拔出身的弯刀,狠狠地一鞭打在马后:“杀了她!”
只一瞬间,雉奴射光了手的箭支,她毫不迟疑地扔掉骑弓,双腿轻轻一夹,胯下的马儿灵活地转了个向,撒开四蹄,箭一般地冲了过去,几乎在同时,一杆大枪已经交于手,左手一抄右手一顺,枪尖闪电般地刺入了冲得最快的一骑身,轻易地挑开他身的皮甲,血光骤现,大枪被她横着抡起,借着冲力将还未死透的身体挑飞,砸到人群,引起一片惊呼
枪尖离身的一刻,在她的巧力下,变成了一朵盛开的鲜花,迎向下一个对手,恰恰是那个百户,不到三十步的距离,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朵花儿已经在眼越来越大,他只来得及用弯刀横在胸前,一阵“叮叮铛铛”的敲击声,火花在眼前四窜,当双马交错而过时,他都不知道身挨了几下,只是脖子感觉一凉,像被人在那里安了根管子,血箭冲天而出,弯刀脱手掉下
疾冲的战马停在海湾的边,眼前那些飘浮的黑灰、死尸、浮木、破片在他的眼里影影绰绰,身的力气在渐渐消失,直到眼一黑,一头栽了下来,落入脚下的海水里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狮子口港湾的这一小片土地,宛如江南一般的春色,只是每一朵花瓣,都带着点点血腥,诗一般的凄美,画一般地悲凉,短短地三个来回之后,码头只剩了她一个活人,以及数十匹无主的军马
对于斩杀这些战技不甚高明的鞑子,雉奴的脸没有多少成感,只是将面的股恼怒收起来,重新恢复了之前的淡然,沾着血的大枪被她挂在钩子,策马回转的时候,身后再次响起了大队的马蹄声
“吁!”
隔着还有半里地,老北风打出了停步的手势,因为眼神犀利的他,一早看清了码头的形势,和之前蒙古人骑队看到的一样,偌大的港湾,只有一人、一马、一旗
他跳下马,一个人都不带,提着一个首级,这么走了过去,跨过满地的尸体、淌过横流的鲜血,走得小心翼翼,似乎只是怕打扰了前面那人的清静
回到原位的雉奴,连表情都没改变,仿佛不久之前的杀戮,根本是一场想像,她的眼睛里,透着浓浓的哀伤,脑海里,好像在回味着,几个月前,在这片平静的港湾,那场曾经救下了整个京东路的惨烈厮杀
宁哥儿,你在哪里?是死是活
这种折磨,鞑子确在身的刀斧、射在皮肉里的箭矢还要让人难受,因此,她才会安排好了一切之后,一个人悄然渡海而来,只为了亲眼看看,他战斗过的这片大海
薛尔温的那个手下没有看错,进入狮子口海湾的宋人,的确只有七条船,其的一条还载着她的坐骑,除她之外,余下的人此刻都在港湾,与金州的那些渔户一块儿,寻找可能的活人或者是尸体
事实,她的心里谁都清楚,经过了这么久,算找到,也不可能活着了,这一趟,是为了求一个心安,还是别的什么,她不知道,也没有去想太过复杂的事,想来来,如此而已
有些债欠下了,是一辈子都还不了的
碧水蓝天白云下,一人一骑这么看着海面的方面,在他们身后百步的地方,一群打扮怪异,阵容也不十分齐整的马贼,围住了整个港湾,却没有一个人大声喧哗
“姐儿......”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北风觉得自己的脖子变得又酸又痛,一只小船从开辟出来的水道划了过来,站在船头的一个宋人军士不等船靠岸,向他们这边摇摇头
结果不出所料,让她心里的哀伤又多了几分,没有寻到活人,连尸身都找不到,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算了,让弟兄们、还有那些百姓,都来吧”
雉奴吩咐了一句,这才转过头,看着站在她边的披发男子,老北风赶紧屈身一揖:“恩......”
“我认得你,辽河边的马贼头子”她的话又疾又快,老北风听了一怔,随即满脸喜色
“恩公还记得我”
雉奴从马跳下来,一抱拳说道:“这次的事,多谢你的襄助”
“恩公相召,敢不从命”
老北风不敢伸手去扶,只得和她一样抱拳回道
“恩不恩的,以后再也休要提起,大伙都是为了打鞑子,那便是兄弟,兄弟之间,无须扯这些”雉奴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道
“恩......宣帅说得是”老北风反应很快,马将称呼换成了宋人的说法:“金州城拿下了,只有个鞑子千户在,某让人在那里守着,把人都赶出城,如何处置,全凭你的示下”
“走,看看去”
金州城什么的,她并不在意,来这一趟,也不完全是为了祭奠,城还有一些活下来的人,他们都是他身前的弟兄,这才是此行的重点,至于那个什么鞑子千户
雉奴对于老北风手的首级,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