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2 / 2)

归妹 窃书女子 15295 字 2018-01-31 加入书签

陡然对自己感到无比的厌恶。

但公孙天成又幽幽道:“其实,能亡在大人的手上,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什么?程亦风疑心自己是听错了,正要问,可外面仆人匆匆来报:“大人,不好了,宫里来人了!”

话音才落,已闯进一个宦官来:“程大人,太子殿下出事了,皇后娘娘请您无论如何都要到东宫走一趟!”

楚国后宫有规矩,宦官不得议论朝政。这其实在宣宗皇帝当政的时候就已经成了一纸空文。那时阉党的势力空前强大,甚至动过主意要改朝换代。只是那个野心勃勃的大太监运气不好,居然骑马的时候跌死了,于是一场亡国的危机便以闹剧的形式收了场。但是宦官们见有人开了先例,且得了好处,就纷纷或多或少地干预起朝政来,有的帮着官员们讨好妃子以便向皇上吹枕边风,有的就把皇上中意哪个皇子打算立为储君的消息卖出去,还有的帮着张贵妃打李贵妃,帮着三皇子算计四皇子——反正只要是能插上一竿子尝些甜头的,他们无所不为。

他们是朝廷和后宫的“无不知”。

来传诏程亦风的这个刘太监自然也不例外,在路上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回——原来竣熙在御书房同程亦风分了手之后,一回东宫就被告知,一位服侍他十多年、亲密犹如姐姐一般的大宫女被胡喆找去协助炼丹,因为不肯就范,被逼无奈,就触柱而亡。

刘太监见多了挂羊头卖狗肉的淫乱荒唐事,也懂得揣摩人的心事,看出程亦风一准不是胡喆那边儿的,就挤了挤眼睛道:“什么‘协助炼丹’呢?还不是——嘿嘿,大人也猜得到。这宫女可真的节烈呀。”

节烈也应该留着用在自己在乎的人身上,程亦风忿忿地想,胡喆这个妖道,若不除掉他,宫中怎得安宁?

刘太监又接着道:“程大人也晓得,太子殿下心地善良,平日里受了什么委屈都只往自己肚里藏,有了什么麻烦也都往自个儿肩膀上扛。藏得多了,扛得重了,人就累跨了,压坏了,您没见太子殿下小小年纪,成天都皱着眉头不说话么?唉,咱们做奴才的,看着也寒心呐!”

程亦风道:“那太子现在究竟怎样?”

刘太监道:“可了不得!那胡道士害死了宫女还说宫女污秽,弄脏了他修道的清净之地,需要找十二个童女做法事,回复他道场的灵气。太子殿下气得跟疯了似的,平日的怨恨全都发作了起来,拿着剑说要去找胡道士算帐呢。东宫里已经乱成了一团糟,太监宫女们跪了一地。奴才怕闹大了,就去找皇后娘娘,娘娘已赶了去了。不过就嘱咐奴才立马来找程大人,说太子殿下最敬佩您,您又是官拜太子太保的,好歹也算是太子殿下的师傅,您的话他是要听的。”

又是一个高估了他本领的!但这当儿,没有本领也得上。元酆帝已完全被胡道士迷昏了头脑,太子这时跟胡道士公然起冲突,父子之见难免要生嫌隙。楚国的将来可就指望竣熙太子了呀!

急匆匆地到了东宫跟前,果然看到皇后的凤辇停在那里。程亦风肚子里已经打好了稿子,圣人是怎么教导的,先贤是怎样忍耐的,云云,他自己都觉得恶心,但是也想不出别的计谋来。

走进门里,却吃了一惊:哪里像刘太监说的那样乱成一锅粥呢?宫女太监各自打扫各自的一片地方,见到了他,都井然有序地行礼问候:“程大人来了,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都在里面等着您呢!”

程亦风好是奇怪,暗想,不是大家布了个局要找他进宫来商量对付胡喆吧?这是个鸿门宴?没必要这样大费周章呀!便望了刘太监一眼。这宦官也是满面诧异,并不像是假装:“哎呀,怎么……怎么一下子打雷闪电,一眨眼又雨过天青了?”

两人一齐在宫女的带领下走到了偏殿里,果见皇后在当中的榻上斜靠着,太子陪坐在东面上首,下首还坐了个女子,大约是皇后的近身女官吧,程亦风和刘太监都行了君臣大礼。

皇后露出抱歉的神色,欲亲自下榻来扶,那女官眼明手快些,替皇后做了。

“深夜麻烦程大人,真是过意不去——”皇后道,“皇儿,这都是你闯的祸,还不向程大人道歉。”

程亦风自然说“担当不起”,但竣熙还是上前来垂首道:“是我做事太冲动,叫程大人奔波担忧。”

刘太监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殿下,您……您……”

皇后一笑:“难怪你摸不着头脑,刚才那乱劲而——符小姐突然走出来跟皇儿说话,哀家还怕她帮倒忙,没想到她三言两语,就把皇儿给劝住了。倒叫程大人白跑了一趟。”

白跑总比跑来了劝不住太子好,程亦风想,就不知这的符小姐是何方神圣?用的什么法子?

他疑问方起,皇后已指着那女官介绍道:“这位是符小姐。她父亲原是礼部侍郎,专司藩务,出使各国,游历天下。符小姐过去一直跟在符侍郎的身边,连红毛绿眼的人也见过,能过好几国藩话。符侍郎三个月前不幸在西瑶染病去世了,符小姐这才回到京里。哀家看她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正好叫进宫来作个伴,听她讲讲外头的希奇事儿——程大人你是读了万卷书,符小姐却是行了万里路,若有你们两个好好辅佐太子,哀家可就放心了。”

原来并不女官。能够游历神州,这样的女子可不多见。程亦风略略打量了符小姐一眼,见她样貌并不十分美丽,不过还算周正,鹅蛋脸上分明的眉眼,悬胆鼻,薄嘴唇,只是额头太宽阔了——以程亦风早年流连秦楼楚馆的经验来说,一般的姑娘生得如此缺陷,要剪一排刘海来遮盖,可符小姐却毫不在乎,反而觉得那是自己的特点似的,还要加以发扬,把头发光溜溜地梳向脑后,挽了一个简单的髻,木簪别住,其他不见半点修饰——楚国宣宗以来崇尚华丽,到了元酆帝时,更加奢靡,贵族女子无不打扮得花团锦簇,偏偏这符小姐……难怪程亦风要把她误会成女官了。不过这符小姐虽然容貌平常又不事装扮,却有一种他人所没有的光彩,程亦风看来舒服得紧,正像看着他熟悉的那些书卷一样……

不觉目光停留得稍稍久了些。符小姐转头头来看他。他一愕,连忙低声嘟囔了一句,扭过头去。

符小姐倒并不放在心上,落落大方地对皇后道:“娘娘说笑了,符雅怎么敢和程大人相提并论。程大人能面对樾人十数万大军面不改色,从容应变,符雅若见了那阵仗,恐怕早已回家准备香案,好向樾军投降了。”

皇后一愕,不禁笑道:“你这丫头……”

而竣熙却道:“符姐姐这样胆大的一个人,怎么会投降呢?”

符雅洒脱地一笑,毫不造作:“既然打不赢,又跑不了,只好投降啦,难道学人家不成功就成仁,引刀自裁么?莫非死了之后还真能变了厉鬼来报仇?当然是投降留下性命,再做其他打算啦。”

程亦风听着,心中不禁一动:这符小姐说话倒是实在。恐怕朝中大多数人在打不赢也走不了的时候也会投降的——且不论他们投降之后还会不会再起义复国——但他们是绝不会把“投降”这两个字说出来的,要不就说“奋勇抵抗”,要不就讲“宁死不屈”,像程亦风这样以逃跑而著称的将领都会遭人诟病呢!程亦风扪心自问:我会不会投降?有没有勇气面对身后的评说?

正想着,符雅向他道:“程大人十六年前在凉城摆空城计,当时符雅正随先父在东海岛国蓬莱游历,到回来的时候距离那一战已经有三年,但听人们讲起来,精彩依然。符雅可真看看大人的怎样一个人物。可惜,当时大人已经去揽江做知县了,而符雅又随先父到了南海婆罗门国,之后一直漂泊在外,直到三年前才算是重新踏上了中洲的土地,不过是住在西瑶。去年听到落雁谷之战,大人能从凶残的樾军手中逃得性命,实在厉害。今日,符雅终于能一睹大人的风采了。”

自从十六年前在楼头遇到那个女子,程亦风再没涉足风月之地,多年来他不曾被年轻女子这样称赞过,不觉浑身不自在,两颊发烧。

符雅却还没有说完,接着道:“大人新近在大青河又挫败了樾人的阴谋,符雅单听到了结果,却不知道经过究竟如何……”

程亦风暗想:坏了,她要是叫我从头到尾说一遍,这还不到天亮?

不料符雅话锋一转,道:“其实知不知道经过都无所谓,因为就符雅的浅见,程大人属于平日里能不动就不动,能不计划就不计划,但临到眼前,总有办法化解。你的高明就在千钧一发的瞬间,就像婆罗门国的法师变戏法一样,绝对让人猜不中。所以,知道大青河之战的经过,也无法就此推测下一场战役大人会怎么行动。大人,符雅说的还勉强对吧?”

“恩……”程亦风道,“符小姐太抬举程某了。”其实她的归结,说白了,应该是:程亦风平时懒得要命,死到临头的时候,为了保命,什么招术也能使上,包括常人不屑用的——敌人当然也就猜不着。

“符姐姐这次可猜错了呢!”竣熙插嘴道,“程大人在樾人还没开始调动兵马的时候就调遣了大军驻守在平崖城,然后又一早料到樾军在石坪设了虚防,就派民兵队伍攻过大青河去,占领了石坪城——这捷报在程大人自己领兵离京之前就传回来了。可见这次程大人对待大青河是运筹帷幄,并不是等人打到头上才一拍脑袋有了对策。”

“哦?”符雅抚弄着自己的手指,仿佛认真思考的样子,“那就算是符雅自作聪明。莫非这是程大人另一个叫人难以捉摸的神奇之处?”

程亦风觉得无地自容——有了符小姐先前的那篇议论,这句赞扬的话叫人如有芒刺在背,他也顾不得公孙天成分析的什么水、船和舵手了,哂然一笑,道:“其实……”

只说出了这两字,就被皇后打断了:“你们三个年轻人谈得开心,时辰可不早啦,哀家要回去休息了。符小姐,你今也是留在宫里陪着哀家,还是回去?”

符雅想了想,道:“还是回家一趟好,我一刻不见自己那些玩意儿,就闹心。已经在宫里住了这些天了,该回去看看了。”

皇后点头道:“好吧。哀家叫人给你备车子。”

程亦风听皇后已下了逐客令,自己当然也该走了。那边太监回复“符小姐的车子备上了”,他也就跟着起身告辞。先恭恭敬敬送了皇后的凤辇离去,然后同竣熙道别,跟符雅两人各有太监和宫女扈从,一路朝外走。

从东宫到出瑞华门有很长的一段路,两队人走得很近,几乎并排,却相互不说话,灯笼晃悠悠的,在黑夜里仿佛两只用光组成的船,静静航行。直到了瑞华门口,见只有皇后给符雅备的一辆车在候着,程亦风来时所乘的却不见踪影。

刘太监一拍脑门:“哎呀,瞧我这老糊涂!才来的时候估摸着太子爷这事儿闹不了三天起码也得一宿,就把程大人家的车子打发回去了!程大人要不您稍等等,杂家这就给您找辆车去。”

三月暮莺飞草长,湿润的夜色中满含着花的香气。如此光景,等等也无妨。

程亦风方要点头,却听符雅道:“那样麻烦做什么?程大人住哪里?顺道儿就跟我的车走,不顺道儿,我便绕一绕也不打紧。”

“啊?”程亦风一惊,不防备踩着地上一块碎石头,打了个趔趄,险些撞倒刘太监:深更半夜,男女授受不亲,怎能同坐一车?况且那车又小,符雅也没有带丫鬟,宫女太监走后,就只剩个赶车的,这人若没有口德,日后……

符雅看到他那如临大敌的样子,扑哧一笑:“程大人不必为符雅的名节担忧。方才皇后娘娘不是金口说了,符雅随父行了万里路么?常言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又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如今是天下最缺德的女人之一,还在乎别人议论我深夜与人同车么?”

你不在乎,那我呢……程亦风暗想这位小姐行事实在古怪,可忽然又觉得自己如此顾忌驳了别人的好意不说,也虚伪得紧——朝中这些大臣,谁不知道程亦风早年是歌馆舞榭的常客呢?听说现在有些妓院的老鸨还用他程亦风的大名来招徕客人呢。

既然如此,他且在这里装腔作势为哪般?当下朝符雅拱了拱手:“小姐美意,程某恭敬不如从命。”便同符雅一前一后上了车,在已经沉睡的街巷里辘辘朝前驶去。

他家离皇宫可不近。马车晃动,车前挂着灯笼,光从帘儿缝里洒进来,像金色的水波。他和符雅各自坐在车厢的一个角落里,没有话题,反而愈显得尴尬。他只好不停地撩帘子看看到了没有。

经过“忘忧川”的时候,零星的灯火照着两岸灼灼的桃树,以及水中飘零的落花,他不禁想起公孙天成当初那句“我自忘忧串边哭”的诗来——白天的时候,凉城的达官贵人一定是三三两两在河边春游吧?大青河之战的胜利,使他们更加有了醉生梦死的本钱,从皇上,到宫卿……真是游人不管春将老,来往亭前踏落花啊!他轻轻叹了口气。

符雅听见,突然幽幽地开口道:“东海蓬莱国里有位书生,屡试不第。这年又没有考中,也没有颜面回乡,就在京城四周游荡。正是三月的时候,他走进一座庙中,看见满园鲜花盛放,叫人心旷神怡。这时,庙里的一个和尚对他道:花开了,并不是为了要凋谢的呀。”

程亦风一怔:花开了,并不是为了要凋谢!这句话可真是禅机无限!禁不住惊讶地望了符雅一眼。

这位游历天下的奇女子轻轻一笑:“哎,程大人别看我。这故事真是我从蓬莱国听来的。”

可她分明是在鼓励自己!程亦风玩味着那句话,不错,花开了,并是不为了要凋谢。一次将樾寇拒之门外,并不为了下一次让他们打进国门来。他,还有臧天任,还有许多真正心怀百姓的官员,辛苦收拾内政,不是为了让胡喆这样的妖道来糟蹋的!既然连横扫北方的玉旒云都能挫败,还怕一个装神弄鬼的道士?就跟公孙先生好好商量商量,必有对策!

他的心情立刻开朗了起来,向符雅拱手称谢:“多谢小姐开导。”

“我随口说说,借花献佛罢了。”符雅笑道,“也其实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若是程大人自己不是早存着那个心意,我就讲一千个一万个故事,你也不会朝那儿想,难道不是么?”

程亦风呆了呆:这话……也有道理……

符雅道:“古人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就不知程大人是仁者,还是智者?”

“我?”程亦风呵呵一笑,“可不就是小姐所说,平日里懒散无比,死到临头时总有法子逃出升天的人么?小姐说这是仁者还智者呢?”

符雅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一直皱着眉头颓靡不堪好像没睡醒的迂腐书呆子程亦风突然同自己开起了玩笑来,片刻才答道:“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西施。符雅眼中的仁者,在别人看来可能就是个懒虫,符雅眼中的智者,在别人看来也许就是缩头乌龟胆小鬼。大人只要自己清楚自己是什么人就好了,何必在乎符雅怎么看?”

程亦风差点儿就要拍案叫绝。这符小姐行事与众不同,说话也处处透着机智,非一般人所能及,就算是辩士或许也非她敌手。不过,看她这样从容随和的模样,大概根本不屑与人辩论吧。

“小姐大才,程某佩服。”

“呵,”符雅笑着,“大人能看出来符雅有才?哎呀,人说大智若愚,是聪明人看起来很笨。符雅如今被大人看出有才,岂不是大愚若智?”

“这……”程亦风知她是开玩笑,但还是忍不住先仔细玩味了一下这玩笑背后的智慧,才呵呵笑了起来,道:“莫非符小姐想恭维程某?我生就一副倒霉穷酸样,所以就是大智若愚,敌人未同我交上手,先忌惮了三分?”

符雅将两手叉起来又分来,复又叉起来:“这个,别人的心思符雅可没有本事猜测,而且符雅是个懒人,不想花那功夫。不过,倒是突然想起——早先符雅自称是天下间最缺德的女人之一,我想,程大人的对手惊雷大将军玉旒云也可算是个缺德的女人。她一定把兵书看了不少,又东征西讨的行了不少路,恐怕这缺德的程度比起符雅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次程亦风可真是开怀大笑起来:玉旒云率领樾军践踏北方,恐怕骂她的人不在少数,但以这样的理由说她缺德的,符雅应当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了。玉旒云若听到,不知会作何感想?

笑过之后,又生出些好奇:“符小姐究竟是用什么法子劝住了太子?”

“哦……”符雅漫不经心,丝毫不觉得这功劳有什么了不起,“我就走到他跟前,说,假如他要去杀胡道士,先杀了我。”

程亦风不明白,这话听起来像替胡喆辩解似的。

符雅接着道:“太子说:‘那胡道士是什么人,残害无辜,你要替他死?你还懂不懂是非?’我说:‘是非这东西太玄,奴婢不懂。不过太子无论杀不杀得了胡道士,皇上都会震怒,到时候太子殿下您不见得会出事,但您身边的这些太监宫女统统都要没命。’太子听了这话,就泄了气。那火头一过,他自然也就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了。”

程亦风怔了怔,早先听皇后说符雅三言两语就劝住了竣熙,刚才又领教这女子非凡的机智,以为她说了什么精辟的至理名言呢,谁料竟是这样浅显又实在的话。

符雅看出他的心思,笑道:“大人准是准备了满篇‘小不忍则乱大谋’吧?可惜符雅一时冲动,把太子的火给浇熄了,要不然倒可领教领教程大人的本事呢。”

“小姐这是挖苦程某吧?”程亦风道,“我那满篇仁义道德的,太子怎能听得进去?我是四体不勤的书生,见人拿了剑在我面前晃悠,我肯定吓得把什么‘圣人言’都忘光了。”

符雅道:“我知道呀——就是要大人把腹稿都忘了,才看出大人应变的本领嘛。”

“这……”跟符小姐说话,自己是永远占不了上风的,程亦风想,做什么要占上风呢?难得遇到一个能交谈的对象,欣赏就好。

马车停住了,车夫说已经到了程府。程亦风便和符雅道别,站在门前目送车子远去,才进去。

门子打着灯笼引他朝内走,说,公孙先生已走啦。他点了点头,想:这胡道士的事,明日再商量不迟。

走过游廊时,看到中庭天井里原本每年四月才开的牡丹竟然已经已经开花了。他不禁停下了脚步,痴痴地望着。

门子道:“就是昨天才开的,好像是专为欢迎大人回来呢!”

“我先前进门的时候倒没有发觉呢……”程亦风喃喃道:人心思愁苦的时候会把许多美好的东西都视而不见吧?牡丹……牡丹……仙人琪树白无色,王母桃花小不香……绿艳闲且静,红衣浅复深……月光裁不得,苏合点难胜……一时间,固然吟咏牡丹的诗句都溜到了嘴边——他自己也有好长时间没有做诗了吧?这就不免手痒了起来。想了“三月牡丹次第发”“静夜初见似月华”几句,但又觉得不够好,便一笑:算了,作诗这种事,怎能强求?兴致到了,作出好诗就是好诗——即使做不出诗,只要兴致到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跟符雅的一番交谈才是他现在心情轻松的关键。

诗中得意应千首,海内知音能几人?

呵呵,这句诗倒不错,他叫门子先把灯拿到书房去,好把这一句写下来,以后敷衍成篇。

花开了,并不是为了凋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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