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十住看到了一位年青人,相貌英俊,气质不凡,自信的眼神中透出一股矜傲,明显就是出自高门大族。再联想到白贼深厚背景,赵十住对眼前年轻人顿时重视起来。自己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白贼若想解决问题,肯定要派个份量足说话顶用的人前来谈判,否则就是自取其辱了。
见礼之后,李孟尝自我介绍,开门见山,直言不讳,某来自赵郡。
赵十住吃惊了。赵郡李氏的子弟竟然藏身于叛军之中,这个玄机就大了。虽然赵郡李氏日渐衰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赵郡李氏依旧高居级豪门之列,暂时还看不到它的地位有丝毫松动的迹象,赵郡李氏的子弟不论在儒林还是在官场上都拥有相当大的影响力,因此这位叫李孟尝的年轻人突然出现在赵十住的面前,并且还是不加掩饰的以叛军信使的身份出现,原因只有两个,要么李孟尝非常叛逆,无视家族利益,落草为寇,自甘堕落,而这个可能性显然不大,豪门子弟即便纨绔也有底线,终究是读过书的人,是非好歹还是知道的,所以赵十住有理由认定,赵郡李氏是白贼的支持者,或者换一种说法,赵郡李氏蓄意利用白贼牟取私利,而李孟尝正是赵郡李氏放在白贼身边的利益代言人。
赵郡李氏要牟取的私利是什么?无非就是权势,就是巩固和加强赵郡李氏在中土级豪门的地位,因此赵郡李氏以控制白贼来影响甚至推动北疆局势的展,以南北关系的恶化来胁迫东都向山东人做出更大妥协,尤其要胁迫圣主向赵郡李氏做出政治妥协。这应该就是赵郡李氏的真正目的所在,为此赵郡李氏不惜以身犯险,行险一搏。
赵十住越想越心惊,他忽然意识到当前局势远比自己想像的更复杂,齐王和幽燕豪门都在利用白贼牟取私利,都要挟北疆镇戍安全威胁圣主和中枢以榨取到更多政治利益,而从李孟尝不顾风险公开身份来看,赵郡李氏已经“赤膊上阵”,这足以说明高层的政治博弈非常激烈,各方势力互不相让,有反目成仇、大打出手之势。这种背景下,以赵十住的身份和地位,最多也就是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对大局的展无关紧要,说吃也就吃了,但对赵十住本人来说就重要了,事关生死,岂能忽视?
赵十住的心态变了,脸上的表情也随之生变化,由冷若冰霜变为和煦春风,这等于直接给出暗示,你的意思我听懂了,只是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赵十住保持沉默。现在他被对方包围了,他处在被动位置上,谈判的时候,当然要先听听对方的条件,摸摸对方的底线,而不是轻易开口先把自己暴露了。
李孟尝看到赵十住神色缓和,面露浅笑,知道自己“自报家门”的效果已经达到,随即继续说道,“某想冒昧问一下,将军可知建昌公、左御卫将军李子雄,新义公、武贲郎将韩世谔,义宁公、武贲郎将周仲,海宁侯、偃师都尉来渊现在何处?”
这句话太突兀,完全出乎赵十住的预料,让赵十住措手不及,错愣万分。这四位权贵都是卫府高级军官,都是声名显赫的大人物,据说都参加了杨玄感的兵变,赵十住当然十分关注,只是如今他们下落何处,与白贼和叛军攻打燕北有什么关系?
蓦然,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掠过赵十住的脑海,顿时便有心惊胆战之感,情不自禁的便有些紧张。
李孟尝仅仅停了一息就自问自答了,“实话告诉你,他们就在对面。”李孟尝抬手指向联盟大军所在的方向,“如果你怀疑某胡说八道,某可以安排,让你们见上一面。”
赵十住目瞪口呆,这个消息太震撼了,给了他强烈冲击,让他一时难以接受。李子雄是功勋老臣,德高望重,而韩世谔、周仲、来渊都是名将之后,都是卫府有名的战将,身份也非常显赫,这样一群权贵背叛圣主,动兵变,赵十住多少还能理解,但落草为寇,与一帮恶名昭彰的盗匪同流合污,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反差实在太大,赵十住不敢置信。
赵十住震惊的表情落在李孟尝的眼中,李孟尝也惊讶了,这证明李风云的猜测是对的,赵十住对掩藏在当前局势背后的内幕知之甚少,甚至根本就是一无所知,所以赵十住才会在联盟大军北渡桑干后做出错误的判断,拿出错误的决策,以致于现在双方僵持不下,阻碍了联盟大军北上步伐。
“这个消息,将军当真不知道?”李孟尝问道。
赵十住愣了一下,意识到李孟尝话里有话,但他还没有震惊中恢复过来,还在思考李子雄等权贵为何落草为寇与白贼为伍?这些人北上幽燕的目的又是什么?他们的目的将对北疆局势和南北关系产生何种影响?心念电闪间,赵十住便有了一个大概的推断,而这个推断让他蓦然意识到自己之所以一无所知,之所以成了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是因为有人蓄意对他封锁了消息,目的是不给他分享功劳的机会,而消息的闭塞,不但让他对局势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还置他于败亡之险境。今天如果不是对手无意与他打个两败俱伤,明年的今天就有可能是他的祭日。